初尝醋味(2 / 2)
围墙之外,正是玄武湖的南端。
望月亭矗立湖边。亭中一人。独立。正仰头望月。
雁留声脚步轻快,转眼登上了亭子。见那人还在痴痴仰望,自己也禁不住抬头去看。
那一轮圆圆的明月,今夜已经照了无数个时辰,照了无数对男女。
她想起梁宣和闻琴,忽然眉头一蹙,腮边火辣辣地有一种灼热感。口中道:“看什么看?一个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雪舞见过宫主。”
雁留声摆摆手,颇不耐烦:“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你不是好端端跟着银汉童子?怎么又回来了……你们这些人,真是烦的紧哪。”
“宫主恕罪。是童子他担心……”
“担心我的安危是吧?每次都是这样的话,能不能换个样儿?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雪舞抬头悄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宫主,您喝酒了……”
“是。姐姐你快说,到底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昆仑那边出事了?”
“没有。童子只是说,那梁姓少年武功了得,怕宫主对付不了他。请宫主早作定夺,此人不可力除,只能智取。”
雁留声目光低转,却沉默了。她转头望向那天空。明月朗照,但觉半身都冷。
不可力除,只能智取?
雁留声从望月亭飞出。落到高墙之上,正要跃下,却又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那圆圆的明月。
月光如水,照亮了她的脸庞。她的脸也仿佛清透如水,清冷美妙、不可方物。
雁留声眼神怔忡,口中喃喃念着一个名字:“李闻琴……”自言自语:“你果然,有点厉害。不过,他真的那么喜欢你么?……”
☆☆☆
夜色温柔。
梁宣急匆匆,施展轻功,飞檐过顶。
他最恨言而无信,也最恨不讲义气之人,想不到今夜自己竟都占全了。不过幸好雁留声没有去,若是真的去了,被他放了鸽子,那他才真的要得罪了“重要人物”。
这个人物,事关他的大计,他可得千万好生伺候。
大街上,一人影行色匆匆,正在赶路。正是雁留声。
“七弟!”梁宣喊了一声,从房顶上跃下。
雁留声看到他,小脸煞白,惊讶地指了指房顶:“梁兄你怎么从那儿跳下来了?”
“我急着赶路,今夜把你的约会之期给忘了,很是过意不去。听治平说你病了,怎么这会儿一个人在大街上走?”
雁留声“哦”了一声,咳嗽了一下:“是。我出去抓药呢,刚回来。”
梁宣看她两手空空如也。“药呢?”
“呃……药铺关门了。我就回来了。”
“这么早就关门了?”
雁留声闷声问道:“已经很晚了。梁兄你还不知道吧?”
梁宣一怔:“是啊。我竟不知道……已经这样晚了。”
“梁兄今夜出去了么?”
“啊?哦,……是的。”
“是去干什么呢?”
“呃……那个……就是这附近转了转。”梁宣在雁留声身后走着,脸悄悄地红了 。
“是吗?”雁留声淡淡道。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咳嗽了一下。
“我去买药吧?我再四处看看。你等着。”
雁留声刚想喊他回来,可是梁宣已经施展轻功没了人影。
她看着那消失的人影,轻松似的吐了一口长气。但却又有点惆怅,嘴角浮出无奈的笑。
“他表面看来是真的体贴。可实际上却是虚情假意。”雁留声暗自想道。心中竟涌起一股酸涩的潮水。
易动情和柔弱是女人的天性。但戴上面具,她又是那个冷漠坚强的雁留声,将所有这些统统挡在面具之外。
☆☆☆
逍遥谷。
元牝宫中。
黄昏。天空还飘着缠绵的暮雨。这场雨,已经持续数日。
寝殿的宫人缓缓拉开窗口的帘幕。逍遥谷中的暮色透了进来。
寝殿中十分安静。宫人都知道,他们的主人,逍遥门第一圣使宗元,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热闹。
他最爱做的事情,便是一个人独自守着寝殿中高高的座位。
这位入门已有八年的圣使,无论在寝殿还是在大殿,都有一把高高的座位。层层的台阶从那座位上绵延下来,看上去很像一个皇帝的宝座。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豪华的陈设,还是大殿的窅寂,抑或高高在上的宝座,都像极了逍遥侯所在的逍遥殿。
然而此刻,元牝宫寝殿中,却有两个人,正对窗而立,喁喁闲谈。
雁云清头戴银冠,足登玉履,腰佩翠带,手中持着一柄又细又长的宝剑。他的身边,“玉血书生”金风仍是一身书生装扮,只是身上穿着一件金丝外罩衫。目光随着雁云清手中的剑,反复游移。
长剑发出幽微的光,在暮色烟雨中,是一种青黄和浅碧交融的色泽。
金风笑道:“这碧水剑,也须配在圣使这样的人手中,方才显出其不凡。”声音和缓,隐隐透着一丝恭谨。
八年来,圣使宗元一跃而位居佳期宫主、银汉童子乃至金风、玉露之上,只对一人俯首。八年的屈居人下,他金风竟不自觉地养成了阿谀的嗜好。
怎能不阿谀?
面前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门主逍遥侯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门中大小事务,如今俱在宗元圣使的掌管之中。
更何况,他已练成《玄牝心经》。那是本门至高无上的绝技。
金风与玉露勤勤恳恳数十年,都未曾得到提拔,而此人仅靠一把青云剑,一人身家性命,便得到了门主的青睐。
他能在八年之内便将《玄牝心经》之上的武功尽数练成,也算得上是一个天才了。
不过……
金风嘴角泛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他的目光随着雁云清手中的长剑转移。
长剑探向窗外。拨开窗前的帘,丝丝细雨便洒了进来。打在剑身,点点作响。将原本灼人的色泽掩盖了过去。
“不过可惜,宝剑仿造得再像,也始终是一件赝品。……又有何用?”雁云清冷笑道,抽回长剑,用袍袖擦拭着上面的雨水,以免这剑受到雨水侵蚀,消融了表面的光泽。
真正的碧水剑,光泽天然,何惧风吹雨打?
金风点点头。不错,宝剑仿得再像,终是假的。正如一个人无论将自己打扮得多么像英雄,他终究非真正的王者。
雁云清学遍逍遥门绝顶武功,却单单不会那最致命的绝学。
噬功大法。
其实,何止是他?这逍遥谷中的每一个人,有谁不对那四个字,既垂涎又畏惧?但是这世间,只有门主一人会这功夫。所以叫绝学。
也许……只除了那少年?
金风想到多年前,追捕崔玉姬母女之时,偶然碰到的那神秘少年。他大概永远记得,那少年身体与他掌心相接时的感觉。
当时那一掌击打下去,自己浑身上下所感,与被噬功大法侵蚀,毫无二致。
他的感觉向来是准确的。
四年前,老银汉童子忽然暴毙泰山。虽然新任银汉童子长生对此封锁消息,三缄其口。
但金风曾经夜探银汉童子墓穴,在棺椁之下发现了银汉童子的尸骨。尸首腐烂不堪,却分明已经干瘪如干尸。像极了噬功大法吞噬后的人身。
这一秘密,金风一直从未对旁人说。不过他以为,噬功大法除了门主拥有,一定还尚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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