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遗篇画中藏(2 / 2)
“这下总肯停住了吧?”梁宣扳住雁留声肩头,冷声道。
雁留声沉着脸,将他的手拂开,正视他一眼,忽然没忍住,竟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还有心情笑?”梁宣气道。擦了一把脸。他可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发上、身上被泼上泥水,是什么样子,那简直就如同画了一个水墨山水的浓妆。
雁留声很快便不笑了,脸上又严肃起来,迈步而行道:“你为什么追出来?我走我自己的,关你什么事?”
“我为什么追出来?问你啊,不是你不肯住在这山上,然后跑下来的么?”梁宣追着他的脚步,气愤愤地道。“人家都可以将就,就你不可以。你怎么这么金贵?”
雁留声脸上更加难看:“我金贵?我当然金贵!我是那富贵王侯,连喝茶都是挑剔的,自然不比你们凡夫俗子,凡事都可将就!”
梁宣脸上一红,知道他又在说方才喝茶时,闻琴拿话暗讽他的事情。“琴妹……琴妹她也是无心的,你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你才发现?”雁留声冷笑,“我就是一个爱斤斤计较的人,我可是什么都介意的,谁叫我性格古怪?连你们都猜不透我的性情呢……”
他这一句说得又是方才梁宣跟闻琴讲的话。原来他倚在窗边,把他们两人的话全都听了去。
“都是我的错,行不行?你就回去吧,我的小祖宗……怎么比大小姐还难伺候?”梁宣拱手作揖道。
雁留声却脚步一停,颇为警惕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娇贵,比大小姐还难伺候,你这样不是富贵公子,那又是什么,我的七弟?”梁宣赔笑道。
雁留声上下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指了指天上:“你不看看现在咱们都走到哪里了?回去?回去还不如直接下山得好……”
梁宣左右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已真的快要走下山了:原来两人一直拼命较劲,用内力赶路程,因此脚下行得快。
梁宣叹了口气,忽然解开自己的衣服,向他走去。
雁留声吃了一惊,不知他要做什么。他往后直退身子。“你……你要干嘛?”
梁宣却将衣服高高举起来,罩在他头顶,叹道:“你还真是个公子哥儿,若是没人照顾你,只怕还不知要生多少病!自己都被淋成这样,还没发觉么?”
雁留声这才发现自己被山路上的雨水淋了一路,衣服都已打湿。只是全然没在意。她见梁宣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暗自一暖。怔怔瞥了眼梁宣那乌漆墨黑、被泥水打湿的脸,忽然觉得那有些傻,又有些可爱。
从出生以来,还没有人对她,像他这么好。
但是他到底是假意还是真心呢?
她知道,他一直不过是戴着一张关怀的面具而已。这些,都不是真的。
她不要被骗了。她告诫自己道。
雁留声从袖中取出一套光洁的手帕来,将梁宣脸上的泥巴擦去:“哼,还说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另一手拿出镜子,对梁宣照着叫他看。
梁宣的鼻端嗅到了一股香气,那是来自雁留声手帕里的淡淡清香,那股味道与闻琴的并不一样,却同样让他心中荡悠悠、轻飘飘。
雁留声的眼睛望着他,他脸上有一丝丝的潮红,眼睛里分明藏着脉脉的温柔。
但那却不是一个义弟应该对义兄表现出的柔情……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几秒,忽然各自都转过了头,不知说什么好。雁留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索性将头顶的衣服一角掀开,让雨水淋在自己脸上。
她默默拼命告诫自己:“不要被外表迷惑,不要放松警惕!”可是她的心却在用扑通扑通、一声快似一声的心跳来回答自己。
忽然右手一空,手中的镜子被梁宣劈手夺了过去。
雁留声转头一看,见梁宣正拿着镜子对照,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梁宣大窘,红了脸,伸手接了一汪雨水就往脸上抹去。
雁留声哈哈大笑,一边拍手一边笑,连话都说不上来。
“你怎的不跟我说?让我这副样子……”梁宣气道。
“明明给了你镜子,是你自己不看,却还怨别人……”雁留声笑着笑着,却突然又不说话了。清了清嗓子,自己悄悄地往前走去。
是啊,方才梁宣没有看镜子,但是却在看她。
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雁留声走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心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还挂着山下的一桩任务,怎能让这小子给打断了心事?
但是梁宣很快追上来,他将衣服重新罩在雁留声头顶,对他道:“跟你说了,不要走这么快,既然要下山,那也得慢慢走,不要被雨淋到。”
雁留声脚步一停。闷声道:“有人送伞来了。”
梁宣点点头。两人回头望去,只见治平携着一把伞,自己打着一把伞,一路小跑过来了,还气喘吁吁的。等他走近了,看到梁宣跟雁留声站在一起,还用一件衣服挡着雨,不禁愣住了。
“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梁山伯与祝英台》么?”治平呆呆地道。
“疯了么你?说什么疯话呢!”雁留声劈手夺过他腋下的那把伞来,自己瞧了梁宣一眼,却红了脸,当先一个下山去了。
梁宣和治平,在后面打一把伞。梁宣还在想治平方才的话。“你方才说《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是什么意思?”
治平两眼一翻,吹了声口哨儿。“嗨!能有什么意思,随便乱说的呗!不过老兄,咱们这是要下山么?”
梁宣叹道:“已经行到这里了,还回去做什么?”
三人一路下山,谁知从匡庐下来,那雨已然停了。原来是一场山中大雨,只在山中有,却并没有下在城里。
三人沿着江州城走了一会儿,慢慢往江边码头走去。
☆☆☆
将要到码头的时候,正是天阴雨湿,江面起伏着滚滚的白浪。沿江走了一会儿,前方忽然热闹了起来。
只见高处一座酒楼,分外惹眼。气派恢弘,楼下聚集了一帮人,从人群中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大家围在那里指指点点。
治平高兴地道:“咱们去瞧瞧热闹,前面不知在做什么?”
梁宣也想去看看,左右此时无事。他看了一眼雁留声,笑道:“能有什么?难道还能再有一座揽月楼,人群中围着一个小乞丐?”他正是想到了在扬州初见雁留声时候的情景,就此开了个玩笑。
因为雁留声下山之后,一直并不怎么开心,梁宣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便有心逗一逗他。
谁知雁留声却并不在意。他两眼怔怔望着左右,好像并没有在听似的。梁宣暗自叹了口气,拉了他一把,便跟着治平一起来到那酒楼之下看热闹。
抬头看去,才见那酒楼上写着三个大字是“浔阳楼”。梁宣心道:“唐时白乐天江州城外,于舟上遇到那天涯沦落人‘琵琶女’,可不是‘浔阳江头夜送客’么?”
他心中来了兴趣,更往前走几步,只见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往里面看,最中心却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竟是在那里卖艺。
那男子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英俊少年,头发随意地扎在头顶,两鬓黑发散乱垂下;浓眉如墨,双眼细而有神,有一丝懒散;鬓角之下,一直到下巴都有着淡淡的胡须,竟是天生的络腮胡。
这胡须淡而不乱,甚为潇洒,让他整个人都平添一种不羁的随意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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