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青莲清如水(2 / 2)
便贪恋地瞧几眼罢了。
她今日目睹梁宣发动奇功。噬功大法。这个事情在她心中如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再也平静不下来。
因为,它让她知道了一件事实。
泰山派中,那个会噬功大法的少年,想不到竟然便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若是他,那么她与他,便真的是越来越远了。
因为,那个下令谋害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佳期宫主。
敖天,路声泉,都是佳期宫的人。
她一直与敖天保持联络,命敖天想方设法盗得碧水剑。她也知道,泰山派有一个少年一直阻挠他们。所以,她命敖天将其想方法除掉。
路声泉的易容之术,便是她教的。
那个害他的人,除了她爹爹,如今连她也算在内了。
雁留声手里搅弄着清凉的池水,感觉到水中的寒凉之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自己的心。
岸上忽然传来人的脚步声。梁宣三步并作两步地赶来。跑到池水边,有些气喘,但他还是急着说话。
“你……原来你在这儿……”
“你来干什么?身子没事了么?”雁留声手中持着一只莲蓬,手指扣动其中一枚莲子。
梁宣却对她眼前这一摊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
“采莲蓬啊,你没看到么?”
“采莲蓬?”梁宣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怎么还有心情采莲蓬?
梁宣在岸边走了几步,忽然作势要跳过来。雁留声果然变得紧张,扶住船舷:“你要做什么?”
他一只脚已经踏在船边:“我想过去,有几件事要问问你。”
“你就在岸上说便是了。不要上来。”雁留声冷冷地道。
梁宣觉得古怪。心中想:“她怎么忽然又变得这么冷冰冰的?”于是只得将脚撤回来,向两边张望了一番。这莲池荷叶丛生,全都沐浴在月色之下。他挠了挠头发。有些讷讷发窘。
“那个……我手上的伤是不是你包扎的?”
“不是。是灵枢。”
“那帮我擦汗的呢?”
“还是她。”
梁宣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气闷。他不知说什么好。他明明模糊记得都是雁留声在做。
雁留声眉峰一挑。“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梁宣低下头端详着自己的鞋。“你……你中毒,好些了么?”
“好了。多谢挂心。”
他又烦躁的挠了挠头。船忽然向岸边靠近了些。荡悠悠。纵身一跃,他跳到了船上。
雁留声扳住船身,小船险些翻了过去。“叫你不要上来,你偏要上来!船要翻啦!”
“慢着!你……你坐正了便好!我来调!”梁宣拿着船桨,稳定船身。小船果然平衡了下来。
雁留声十分不耐烦,坐下来在另一头。手中搅弄着莲子,一颗一颗地剥。“你到底要说什么?爽快一点行不行?”
“你怎么突然如此凶悍?”梁宣呆呆的。他记得白日里与他合作的那个雁留声,可不是这样的。昏迷之时,那个照顾自己的雁留声,更不是这样的。
“我就是这么凶悍。你今天才知道么?”雁留声冷冷地道。连看似乎都不愿看他。她将盆中的莲子泡到水中,清洗一番。“你今日差点害死我爹爹。我难道会对你好么?”声音冷淡无感。
梁宣一听见雁云清的名字,顿时心中一清明。望着雁留声洗莲子的动作,失了半刻身。终于正色缓缓道:“今日之事,是你爹爹生事在先。他要害灵枢姑娘,可怨不得咱们!你莫不是因为此,要怨我么?”
雁留声脸色一沉,果然没有说话。手中的莲子清洗了几次,却觉得无论如何都难以洗净。
梁宣又叫了一声:“雁姑娘。”
雁留声抬眼瞧着他,见他突然如此称呼自己,心中微微凛然。
梁宣眼中并无半分调笑的意味。“雁姑娘。在下与你扬州相识,揽月楼前,三生石上初见,当时并未曾知你身份。后来虽然见你带了碧水剑,有心算计,虚与委蛇,不过对姑娘的照顾,却也并非全无真心。而姑娘作为所谓的‘义兄’,也帮过在下不少忙。”
他声音客气而郑重,讲到这里,顿一顿:“我说的这些话,都是真话,并不曾欺骗你。”
雁留声目光流转,低声答复:“我知道了。多谢。”
“我讲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虽然你是雁云清的女儿,但我也心知,你跟他并不和睦。否则也今日也不会帮助我和灵枢。我自然也不会将你们两人混为一谈。他是他,你是你,上一辈的恩怨,原不必连累到后辈;只是对于他这个人,我是坚决要报仇不可的。”他声音异常坚定。“而且是不共戴天。你若是要替他求情,那……我可不会对你道歉。更不会留情。”
雁留声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他,低声问:“那若是这一辈害你的那些人呢?像金风玉露、千面郎君、云中雁这些,还有那些……那些逍遥门中,想要置你于死地的……”
梁宣正色答道:“自然都是我的仇敌。金风玉露害死李家一家人,阴险狡诈;千面郎君几番暗算我跟琴儿,也不是好人。至于云中雁,他虽然是奉了逍遥侯之令,押送我与琴儿,但一路未曾相欺,还曾授我武功,因此便不可与其他恶人混为一谈。”
“那你白日里如何放过了千面郎君那恶徒?”
梁宣沉默半晌,将船头采的莲蓬拿起来,叹道:“我原本对他恨之入骨,但是见到他万念俱灰之时,却又觉得他很可怜。我不想杀一个绝望求死之人。大概……大概我曾经也有过那样的体会……”
他想起自己几番落入劫难,多次不欲求生,但却总能从绝望中看到生机。
雁留声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莲蓬上。脸微微泛红了。只是强行掩饰。“那……我也曾与玉露联手害你,算计你多次,也骗过你。你为何不杀我?”
梁宣心中一颤。他的手中捏着一粒莲子,也低声答道:“你虽然与玉露联手害我,但我却知道你并无真的恶意,最多不过捉弄我。昨晚跌落山谷,谷下有潭水。我纵使落下,也必不会死,且出口就在不远。我……”说到后来,竟然不知如何再讲下去。乍然止住。自己脸却红了。心中想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不会害我。”
雁留声冷冷的道:“那你可错了。我原本算计的便是要害死你。谁知道那山谷下面竟然是潭水?又怎么会知道山谷还有出口,困不死你?那我可没算到。多半是你福大命大罢了。”
梁宣猛然昂头,满脸都是不相信:“那你为何今日要几次救我?为何那晚要先我一步,扑到碧水剑旁边?”
“谁想要救你了?别自作多情!我只是自觉骗你多次,良心略微不安罢了;再说了,昨夜你又为我疗伤,我怎么说也得报答一下吧?”她说得越发理直气壮。其实她这句话中明明有个破绽,那就是她阻止梁宣碰碧水剑,还在梁宣救她之前。不过梁宣心思转得没有她快,因此当时便没有听出来。
雁留声立起身,义正言辞的讲话摆明:“我告诉你,我爹爹是逍遥门的,我也是逍遥门的。你在正,我在邪;咱们是两条道上的人。我不会、也不可能对你怀有好意!你对我虽有真心,我很谢谢你;但我对你却全是算计。你记清楚了!”
她声音激昂,如昆山碎石,慷慨直落。梁宣怔怔听着,她话中那句“我也是逍遥门的”正好说在他心事上,一时之间,脑中一片茫然,竟不知如何是好,也说不上什么话来。
雁留声声音稍微和缓了下来,这才复坐回船中。小船已慢慢荡至池中心。“今夜过后,你我之间再无亏欠……你莫要管我的事,我也不会管你。你便是从没认识我这个人,我也从不知道你。——明白了么?”
梁宣一声不吭。
雁留声指着天上的明月:“天上的月亮,就是你我的见证。”
梁宣抬头,随着她的手指望向明月。但见十六之月,团团如扇,出露云端,清景无限。脑海中,却划过扬州揽月楼的明月夜,仿佛昨日。
难道那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
雁留声见他不说话,突然又低低地叹了口气:“今夜明月这样圆,又是十五十六了。……你的闻琴妹妹,今夜又不能跟你约会。如今,她只怕还等着与你在逍遥谷相会呢。”
梁宣听到她说到闻琴的名字,陡然间心头大震:“我竟然将琴儿忘在脑后了。”想到与闻琴少年之时,千里相随,一路历尽艰险。闻琴对自己情深一片,他那时候也是别无他想……
可他那时候,还没有碰到雁留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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