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1 / 2)
梁宣随着云中雁从玉露的小阁楼上下来,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又转上另一道楼梯。曲折而上,却是到了另一处小楼。只见楼下竹林半掩,已经长到了二层的窗边,冬日之中竹树覆盖着积雪,兀自青翠可爱。小楼之上,是一处闲轩。几层台阶,阶上还有湿漉漉的水痕。大概是雪落其上,久而渍入其中所致。门口挂着一道厚厚的秸帘。天色尚明,冬日暖阳从竹林间照下来,在门前石阶地板上留下一片片或明或暗的树影。
云中雁当先上了台阶,打开帘子,对梁宣道:“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梁宣点点头。云中雁就进去了。梁宣独自立在门外,这时候听见自己头顶有一只鸟在鸣叫。他抬起头来看,那黑灰相间的鸟儿头顶有一块红,踩在竹枝末端叫得正欢。
鸟儿似乎发觉了梁宣在偷看,于是停止鸣唱,纵身一跃,竹枝荡开,那鸟儿已经捉住了檐角下的一段残冰。这是昨夜下雪融化的雪水挂在檐下形成的冰凌。那鸟正偷喝着冰凌下渗出的水呢。
梁宣等了没一会儿,很快云中雁就出来,招呼他进去。于是他便随着进去了。
一进到小阁中,便觉有些暖意。只见这里面空间也不甚大,正对面一扇圆窗,很别致,镂空花纹,窗洞里镶着玻璃,能看到外面的绿竹映雪。左侧又一个隔断,挂了一道帘子,看不见里面。中间的小室仅仅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小横几。几上有一张棋盘,旁边是棋盒。
再没有其他。
梁宣听到隔断后面,有一个声音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要见别人了。”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但他从未听到过。他明白这说话的就是逍遥侯了。
那帘子拉起来,一个人低头从里面出来。他抬头看了梁宣一眼,神色冷然。是奢颜。
梁宣看着他不说话。奢颜也不说话。微微冷笑了一下,就擦身而过。云中雁推着梁宣的肩膀,低声道:“进去啊。”梁宣这才掀开帘子走到隔断后。
只见里面的空间也不大,仍旧隔着一层帷幔。帷幔后,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坐着。旁边还有一个身形稍小的身影。梁宣所站的旁边就摆了一个小火炉,炉上正煮着水。先前在正堂所见的那专门管烹茶的老者此刻又背对他而坐着。不发一言。
梁宣站在那里,还未说话,愣了一会儿,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面见逍遥侯了。他将背上背着的包袱缓缓解下来。很快云中雁也进了来,他给梁宣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脸上微含笑意。随即便走到那老者的身边,拍了拍他,从他身前那炉子旁取过一个茶壶来。那茶壶中应是装满了泡好的茶水的,云中雁就着茶壶就喝了一口。——敢情他是偷偷喝茶来了。老者瞪了他一眼,云中雁笑着摆摆手,随即往梁宣这里指了指,那老者回头看过来。
梁宣这一望之下,顿感惊讶:原来这烹茶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曾在庐山东林寺遇见的那东林老道!
怪道他第一次见他那背影的时候,还觉甚是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原来就是他!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成了逍遥侯身边管烹茶的仆人?
此时帷帐之后,逍遥侯忽然问道:“进来了么?”
梁宣还在惊讶于东林道人的事情,未来得及回应,云中雁连忙答道:“是。”逍遥侯又问道:“是叫……梁宣么?”中间有一个颇为明显的停顿,似乎想这个名字颇废了他一番思量。
梁宣这次自己回答了:“是。在下梁宣。”
逍遥侯又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会噬功大法?”
梁宣觉得有些好笑。逍遥侯这是不相信他也拥有跟他一样的东西?
“逍遥侯若是不相信,那要不要我演示演示?”梁宣说着,手掌伸出,噬功大法稍稍发动,掌底便有一阵微风起来,那帷帐慢慢飘过来。
逍遥侯看到了这一切,又沉默了一会儿。梁宣不知道他到底在思考什么。只听他忽然道:“你进来吧。我看看你。”他刚说完这句话,正在喝茶的云中雁就险些将手中的茶壶摔倒在地。梁宣见他满脸惊讶的望着自己。但他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于是按照逍遥侯所说的,又掀开最后那一层帷幔,走了进去。
此时他听到逍遥侯吩咐的:“阿凉,将面具给我拿过来。”
梁宣走了进去,只见正面是一张床。床上摆了一张小方桌,桌上一杯茶,三本书。后面就是一扇窗,竹叶满眼,白雪在枝头。墙上挂着一把剑——梁宣一眼就瞧出那是青云剑,因为那跟碧水剑的模样形制一般相似。
那叫阿凉的小童抱了一个暖炉,正坐在床上。撅着嘴,仿佛很不高兴地望着梁宣这个不速之客。他就是梁宣先前见到的那扫地童子。这偌大蓬莱阁内,逍遥侯就只有这三个仆人。阿凉,云中雁,还有东林老道。
小方桌的另一边,一个长发乌然的中年男子闲闲斜倚在床上,后背靠着软垫。一手自然放在腿上,另一手则拿着一本书。这男子浓眉入鬓,额头宽阔,但是面部其余的部分则被面具所遮掩。看不出模样。
这就是逍遥侯。
逍遥侯从梁宣一走进来,就抬头熟视着他。他虽然戴着面具,但梁宣仍可以感觉出他在观察自己。这种观察让他很不舒服。他不想被这人一直注视着,他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因此他开门见山。
“听闻逍遥侯悬赏千金,要将银汉童子和梁宣捉拿归案。如今不才在下带着银汉童子和自己本人一并到了这里。这包袱里装着的,就是银汉童子的人头。”梁宣说着,掂了掂手中的包裹,逍遥侯目光紧紧盯着他,此时他微微点了点头。梁宣便想要将包裹打开,以证明之。
谁知逍遥侯却道:“不必了。阿凉如今还在这里,你就不必打开包裹了。莫吓着他。我已知道了你的来意,相信银汉童子已经归来。”
“如此甚好。”
逍遥侯笑道:“我曾许诺,能将这两人带来者,可以做我逍遥门的银汉童子。如今你已然兑现了诺言,现在你便是我逍遥门的新任银汉童子了。我会将星河馆的武功尽数传授给你。”
梁宣道:“多谢逍遥侯美意。但梁宣不求这银汉童子的位置,只求逍遥侯可以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逍遥侯沉默了片刻,问道:“什么请求?”
梁宣道:“请你放了雁留声。梁宣就这一个请求。放了她,我自然会带她走,不打扰您的雅兴。”
逍遥侯道:“你想带走佳期宫主?且不愿做我门的银汉童子?那自然办不到。第一,我既然允诺了立功之人要做星河馆的主人,那便一定要兑现;第二,佳期宫主是我逍遥门的人,你应当知道逍遥门的规矩:除非他杀,非死终身不可出逍遥门。”他说完,将手中那本书扔回到桌上。又坐回去,两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十分悠闲地注视着梁宣。在等他的回答。
梁宣语气马上转得更冷:“你的意思,是铁定不会答应放雁留声走么?”
逍遥侯微微摇头,不答反问道:“你是铁定不会入我门中?”
梁宣冷笑几声,道:“那么很好!既然你不放人,我梁宣自会去寻!”说罢将包袱背在背上,转身欲走。逍遥侯却在他背后哈哈笑了起来。
梁宣回身怒道:“你笑什么?”
逍遥侯笑道:“小子,我笑你,果然是儿女情长、虑事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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