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怡少女（2 / 2）

小乞儿抬头一看，只见自己被这男子一根手指倒提着，动也动不了，挣也挣不脱，而这男子则一派轻松，看去毫不费力。他的样貌打扮也不是出家人，年纪约有三十，脸上淡淡络腮胡，样貌英俊潇洒之极。

“啊！阿爹救我！”女孩大声喊道，小脚飞快，已经闪身躲到了那络腮胡男子的身后，紧紧抱着他的两腿。

这男子自然就是一路尾随女孩的梁宣，身后泰山派、唐策等人都在那里看着笑。原来他们暗中观察这两小儿争论已有多时，只是看着那小乞儿出手过分，这才施以援助。

“臭胡子！你抓着我作甚？有本事放我下来？”小乞儿恶狠狠骂道，一边还在奋力挣扎。

梁宣点点头：“哦，原来你想要下来，那好吧。”手指轻轻一垂，那小乞儿扑通一声从空中跌落，倒在地上，跌得真惨。

可他只是微微哼了一声，竟也能忍着没有叫出痛来。他两眼怀恨，瞪视着梁宣等人，瘫坐在地，用力爬起，一面揉搓着自己被跌痛的屁股。

“回去吧。你这么小的孩子，就学着欺负年轻女孩子，当心长大了找不到老婆哦。”碧鸳笑道。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但是那小乞儿却没有笑，他仍旧充满不服地望着众人，哼了一声，擦擦蹭破的脸，强声道：“我能不能找到老婆是我自己的事情，要你们来管？”

大家听了，倒觉得一奇：“这小乞儿的性格倒是蛮有骨气，不吃软不吃硬。”只见那乞丐站起身，望着女孩，仿佛他自己依旧是个赢家似的，居高临下指点道：“这次算你运气，下回小爷遇上了，再找你算账。”

“好啊好啊，看谁斗得过谁。”女孩藏在梁宣身后吐了吐舌头。

乞儿眼睛翻上来看了一圈众人，再没说话，转身就走。还没走进步，突然从高处楼上倒泼下来一盆脏水，稀里哗啦，直浇了他一身。原本褴褛不堪的破衣烂衫被湿了个透彻。楼上传来阵阵起哄叫好声。

小乞丐低了一回头，抹了把脸上的脏水，呸呸呸狂吐几口，猛地昂首朝天上骂道：“直娘贼！哪个不怕死的惹你小爷？”

“哈哈哈哈……”原来楼上聚集了另一伙小乞丐，约莫有四五人，躲在那里看热闹。乞丐们眼见小乞儿露丑，嘲笑道：“元小山，你也有今天？”

“对呀，不是‘白马镇小青龙’吗？你神气呀，这会儿怎么不神了？”

话还没说完，小乞儿就从地上飞快摸起几块石头来，恶狠狠向楼上打去。这出手倒是极快，只听“砰砰”几声，石子纷纷向高空打落，几个小乞丐吓得赶紧抱头蹲下。惊呼一阵，闹着抱头鼠窜的散了。

这一起手、扬手之间的动作极其迅速，梁宣、修齐等泰山派弟子看了都是心中一震。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彼此心中皆是同样的想法。

乐道大奇：“师兄，这怎么瞧着是咱们泰山派的功夫？”

碧鸳道：“怎么不是？这明明是我们桃花峪的‘仰手接飞猱’。”

而修齐听到“桃花峪”三个字，联想到方才小乞丐们称呼这小乞儿“元小山”的名字，心中登时一惊。此时那小乞儿赶走了众丐，有些得意，往身上一摸，湿哒哒的，啥都没有。肩膀一僵。

他闭了闭眼，手在脏污的脸上抹了一下，理顺了头发，很快转身，几步向众人逼问来。

“我的玉佩呢？快拿来？！”乞儿恶狠狠地问。此时他脸上的脏污已经被水冲洗干净，倒是露出了原本的样貌来。但见浓眉大眼，模样颇为俊雅，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朦胧中竟呈现出中原人罕见的紫色。

谁知修齐和乐道一见了这样貌，便都大吃一惊，互相对望一眼，修齐道：“师弟，你看怎样，像不像？”

乐道点点头：“不错，很像。有七八分相似。”

旁边的人听了，都觉得不解，梁宣问道：“师兄师弟，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像？这小乞儿你们认识么？”

修齐叹了口气，上前几步，那小乞儿见他上来，仍旧满眼戒备，倒退数步。

修齐问道：“小兄弟，你是从哪里来？你的娘亲呢？”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再过来！”乞儿大声道。

修齐淡淡一笑，那乞儿已经伸出手向前，直取他下肋，修齐三招两式，以同样的招法轻轻一拂，很快便化解了小乞丐的出招。小乞丐呆住了。旁边的泰山派弟子们都已经看出，这二人所用的仍旧是泰山派的入门功夫，这一招叫做“岱宗如何”，是几乎所有泰山派弟子都耳熟能详的基本路子。

小乞丐满脸疑惑，手上的动作也犹豫了：“你……你……你到底是谁？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会你娘教你的功夫，对吧？”

小乞丐被修齐问住了心事，不再言语，两手自然垂下。

修齐继续道：“你叫元小山，对不对？我方才听那些小乞丐们这样叫你。”

小乞儿抬头看着他，张开口，声音又低下来：“我是姓元。”

“你娘亲叫紫琳，对不对？”

“紫琳？”元小山喃喃重复道，语有黯然，低下头道：“我……我不知道我娘亲叫什么名字，她从来没跟我说过。”

乐道上前来说道：“小兄弟，你娘亲叫紫琳，你跟她长得太像了，我们一看就看出来了。你娘是武林九大门派中泰山剑派的弟子，我们已经找了她很多年。你刚才所使用的招式，是泰山派的武功，那是你娘教给你的吧？”

元小山没答话，沉默的点点头。

梁宣道：“紫琳是泰山派的师妹吗？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碧鸳解释道：“梁师哥你是不记得了，紫琳是我师父她老人家的独女，已经失踪差不多十年了，想不到在这里找到了她。我从前小的时候，她还像你一样教我练过剑法。”她上前拉着元小山的手，温言道：“小师侄，你娘她现在好吗？你带我们去家里，我们接你们母子回泰山。师父、师公知道你们回来，肯定很高兴的。”

谁知元小山却猛然抬头，眼圈已经有些红了，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泰山派！什么‘紫琳’‘红琳’的，跟我娘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走吧！”转身就狂奔而去。

先前那小女孩从梁宣身后躲着的，此时依旧抱着梁宣的腿，叹道：“这位小哥哥脾气好古怪，明明是自己阿娘的朋友，他怎么不识好意？”

修齐对梁宣道：“阿宣，你等我一下，我去追那小兄弟看看。紫琳师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带大家先去神农山庄吧。”

梁宣点头：“我们稍后在白马镇汇合。”

修齐便带着乐道，二人一起，追随元小山而去。这里梁宣领其余的人继续前行。那小女孩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松开梁宣的两腿，犹豫道：“阿爹，你们要去哪儿？”

梁宣摇头：“小朋友，跟你说了，不要叫我阿爹。我们去的地方有些危险，你最好还是回家吧。”

女孩咬着嘴唇，煞有介事的表示赞同：“阿爹，你说的太对了。那地方真的太折磨人。要是阿爹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那我就改叫你‘胡子大叔’吧？”

“胡子大叔？”梁宣一脸茫然。这小姑娘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他一直都搞不懂她的思路？

女孩眉开眼笑，美目含春：“啊啊，胡子大叔，”伸手将自己脖子上的那只钗解下来，奉到梁宣的眼前，高高举着：“胡子大叔，你救了嘉怡的命。我娘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能随便欠别人的情。这只钗就是我送给大叔的礼物，请你收下吧。”

梁宣看着她那认真的小样子，越看越觉得熟悉，越看越觉得有一股怜爱之意涌上心间。他蹲下身，为女孩将宝钗合于手中。耐心的道：“原来你叫嘉怡。好名字。不过，这钗可不是你娘亲很宝贵的东西吗？你可不能把它随便送给人啊。”

“嘉怡送给胡子大叔，就不是随便送给别人了。因为胡子大叔是嘉怡的阿爹。母上大人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嘉怡的。”叫“嘉怡”的女孩一脸正义的辩解道。

“……”梁宣扶着额头，蹲在那里，一时出了不少汗。不管他怎么解释，这个小姑娘怎么就把他认成爹了呢？真是莫名其妙！

“梁兄，赶路要紧，要不收了吧，带着这小丫头先回她家看看。”唐策抱着胳膊，笑嘻嘻地道。碧鸳一听，来了劲，赶忙道：“去哪儿？还乱折腾什么？赶紧去神农山庄是要紧啊。”

梁宣点点头，心思一转，装作将宝钗收回在掌心，推着嘉怡起来：“小姑娘，现在你告诉胡子大叔你的家在哪里，大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

嘉怡将手指放在头发后，挠着头心，有些为难：“我家？我家远得很呢，大叔你只怕要走半个月才能到那里哩……”

梁宣一呆：“原来你是离家出走跑到这里来的？”

嘉怡点点头。

“胡闹！”梁宣蹙起了眉头，站起身来：“那你先跟我们走，之后大叔送你回你的家乡。”

谁知嘉怡不停便罢，一听了这句话，脸上猝然变色，一溜烟就转身往后跑。

“你去哪儿？回来！”梁宣心中大急，但是彼时人群之中，来往人众甚多，这女孩脚下步法奇快，玄虚之至，倒有些像他自己的那套逃生步法（注：即“足下春秋”，梁宣因失忆不知其名）。只是他这套步法是他醒来之后自来便会的，不知为何这小姑娘也会？

梁宣心中着急，提剑便想去追。被唐策一挡：“梁兄何必跟这乡野小儿一般认真？随她去便是了。”

“这小姑娘……我怕她离家出走，找不到回家的路，再有个好歹。”梁宣忧心惴惴。不知怎么，连他也无法解释自己对这女孩的感觉，似乎从一看到她，便觉得以前认识她很久一般。有一种天然的熟悉和亲切感。

“这小姑娘衣着华贵，料来不是平常人家。只不过私自跑出来罢了。看她衣服都是上好的新料，若是远路离家出走，不会这样。中间当另有隐情。梁兄不必太过挂心，随缘就是。”唐策分析道。

梁宣听他这么安慰，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和大家继续向山庄进发。手中却恍然察觉，方才拿了那小姑娘的金钗，未曾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