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战密洞(2 / 2)
“他们是谁……怎的从未见过?他们不是长生楼的人。”
逍遥夫人刚刚说完这句话,身后忽然有一人重重地咳嗽起来。雁云清。他猛烈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睛却死死盯着远处某人。瞳孔之中,仿佛泛出了血。
他胸膛气喘不止,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逍遥夫人回头望了雁云清一眼,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其时烛火熹微,半明半昧,梁宣脸上的胡须与洞窟中的暗影融为一体,逍遥门的人手持火把照过来。正一时在分辨他的面容。逍遥夫人觉得似曾相识。
她的脸色忽然一变,夺过身旁之人的火把来,亲自持着,向面前不远之人照了一照。红唇轻颤:“你是……这是梁宣?”
梁宣唇角微动。面上依旧浮出和善的笑,微微颔首:“想不到梁某人到了这穷乡僻壤之地,在逍遥门中居然也有旧时相识。”
逍遥夫人面上呈现出难以置信之色,脸如同蒙上了一层白纸,霎时间布满戒惧。她脚步向后微微倒退,但梁宣目光何等敏锐,早已察觉了她,以及身旁的东鲁王、雁云清等人转瞬间的反应,面上虽不为所动、仍旧微笑示人的同时,心中却在想:“怎么他们都是如此怕我?”
逍遥夫人高声吩咐:“弓箭手准备!”
“是!”门人声落手起,只见身后的黑衣随行者,手中已经纷纷扬起□□,但闻得一阵“咔嚓”声响起,提箭上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虎视眈眈,瞄准面前的梁宣等人。
梁宣心中一紧,暗中蓄力,一面紧紧抓住藏在他身后的嘉怡。
“怎么,夫人应当与我从前相识,多年不见,夫人就是这样对待故人的么?”梁宣微微笑道。
逍遥夫人连连冷笑:“好你个梁宣淫贼!当年叫你和雁留声逃了去,留下心腹大患,多年痛恨不得,想不到今日果然还是撞到我手里?!”
梁宣听她说话有些提及当年事,眉头微微一跳。而对于后方的雁云清,梁宣也察觉到此人对自己的反应大是有异。暗道:“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失忆的事。须不能叫他们看出来。”当下只是默不作声。
逍遥夫人又看了看他身旁,问道:“既然你都来了,雁留声呢?你们两个不是双宿双飞、形影不离么?”
梁宣淡淡笑道:“那是我的事情。同你有什么关系?”
正说到此,雁云清突然忍不住身子前倾,大声咳嗽起来,厉声问道:“臭小子!你……你将声儿藏到哪里去了?她……她如今还在人世?”
梁宣看他眼神中的关切之情。早已了然:“看来雁留声便是雁云清的女儿。此人当年曾被我和雁留声整治至此,应当是对我怀恨甚深。”于是道:“想不到圣使大人居然还牵挂爱女,倒令梁宣颇觉意外。”对于雁留声的下落却只字不提。
“雁圣使不必惊慌。”东鲁王道。“佳期宫主失踪已经有将近十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如今情郎再度现身,相信她也就在此附近吧?”
雁云清不语。死死盯着梁宣和长生楼的人。目光沉沉之间,忽然笃定道:“小贼。你并不知道阿声到了哪里。你方才不过在说谎。”
梁宣心中一惊,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分辩。暗中想道:“他怎么看出来的?”
此时洞窟之外,忽然爆炸之声又起,石壁震动,此番更加猛烈,碎石块稀里哗啦向下落。众人又险些难以立足,连忙遮掩躲避。但很快炮轰便过去,复归平静。只有身后那被缚的巨蟒,仿佛变得更加不安起来,蛇尾不停地摩擦地面,拍打石壁。
永年劝道:“此地不是商谈之地。夫人,我看咱们不如先行从此撤离,那赤色军的人恐怕将要攻入逍遥谷了。”
说罢,向手下之人使了个眼色,于是长生楼三才部的人纷纷收敛行装,准备后撤。逍遥夫人当即喝道:“慢着!你们都不许擅动!弓箭手!”
逍遥门的□□再度绷紧。梁宣、永年诸人皆忌惮这劲弓强弩。因此一时无法擅自行动。只能妥协。虽说梁宣有噬功大法,可以一试,但洞窟之内光线黯淡,且洞窄逼仄,与那日天门山空心崖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如今他身后还护着小小嘉怡,他更不能让这个小家伙出一丁点事。因此分外小心谨慎。
长生楼的人果然不动。梁宣向永年使眼色。永年脸色铁青,咬牙道:“夫人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分不清眼前利害?”
逍遥夫人冷冷道:“要你提醒本座如何行事?”伸出纤纤玉指来,略捋了捋鬓边的细发,思忖道:“你带着长生楼的人行色匆匆,三才部的精锐尽出,来此逍遥谷内密道。可疑之极。绾鸿音究竟在盘算什么?她一个雪岛蛮夷,可不是我中土之人,逍遥谷密道如此隐秘,自从玄关石落下后,连我尚且都不知有出路,你们是如何进来的?你们来此要做什么?”
逍遥夫人连声喝问。但永年却沉着一张脸,始终不发一言。
“来人啊,将他们兵器都收了,全都绑在一处,不得放走一个!”逍遥夫人吩咐。弓箭手的照顾之下,梁宣等人不敢擅动。交换了一下颜色,只能按兵不动。乖乖一个一个交出了兵器,只听刀剑落地之声,夹杂着洞窟外炮声不绝。众人的兵器都被缴下,丢弃在一旁,而逍遥门的人奉玉露之命,很快将梁宣、永年等人皆用一条绳绑在一起。
嘉怡当然也被发现。她大声叫道:“你们不要动我!要不然,我让我阿爹和阿娘打死你们!”躲在梁宣身后。梁宣将她护在身前,紧紧搂着。低声道:“乖。阿爹不会让你受伤。嘉怡不要乱动。”
嘉怡听了梁宣的话果然安静。这是他第一次默认“阿爹”的身份。
逍遥夫人却发现了这个小女孩:“这个小妮子是哪个?”
“是我们少楼主。”永年道。
雁云清在看到嘉怡的那一霎那,却眼前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嘴唇微动,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逍遥夫人显然知道嘉怡的存在。只是她却从未见过她。“原来你就是绾鸿音的女儿。”
梁宣冷声道:“孩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休想伤她分毫。”
逍遥夫人轻蔑的哼了一声,指着他们脚下,吩咐左右道:“你们去搜一搜,长生楼那里带的是什么?甚是可疑。”
“是。”
永年连忙道:“这对夫人没什么用处。夫人看了也没什么用处。”
“要你废话?”逍遥夫人冷冷地道。
永年心中大急,额头上冷汗直冒,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胸中暗火直冒,但敌众我寡,他一时也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将老楼主需要的圣兰妥善保存好。他眼睁睁看着逍遥门的人将那些包裹打开,取出冰罐,又将冰罐打开,露出其中已经贮藏好的雪灵兰。
“启禀夫人。全都是这洞窟中盛开的毒草。”
逍遥夫人看着这些雪灵兰。细细的草叶在空气中兀自散发着冷气:“你们要此花做什么?这不是有毒的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雁云清,以求证明。
雁云清却早已是一番平静。方才在看到嘉怡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猜出了什么事情。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永年点头道:“不错。夫人有所不知,此草名为‘雪灵兰’。只在高寒冷凉之处方能开花。乃是雪岛旧物。昔年曾由雪族人从雪衣岛带至中土,逍遥侯栽植于此。”
逍遥夫人听他讲完,面上仍旧不很相信。转头问雁云清道:“他说的可是实情?圣使你了解么?”
雁云清道:“这毒草确然是昔年门主秘密培植于此。身后这条巨蟒,便是逍遥侯饲养来用以看守毒草的。只是我却不知它的真名,原来是来自雪衣岛。”
“逍遥侯那老东西栽这个做什么?”逍遥夫人奇道。她虽自命“逍遥夫人”,以曾侍奉逍遥侯起势,但此时已在门中掌权多年,对于逍遥侯的崇敬早烟消云散。
东鲁王道:“夫人不知?江湖上传言,门主的‘一片冰心’‘逍遥散’等毒,都是以这个为药做成。”
此时,身后众门人中却传出奇怪的喘息声。几个门人散开,梁宣这才察觉到在火把和人群后,黑暗中还独自停着一辆破囚车。车内血腥之味甚重。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发人独自坐于车中,此刻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浑身上下又抓又挠,来回打滚,很是痛苦的模样。
“又怎么了?”逍遥夫人不耐烦地问道。
囚车之旁看守的门人脚步匆匆上来回话:“启禀夫人。老舅爷又疼了。”
梁宣目光远远望着那囚车中的人。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从他的外表上看,此人一定受过十分惨烈人寰的刑罚,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身旁怀中的嘉怡瑟瑟发抖,看到这情形难掩怯怕,梁宣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逍遥夫人听了禀告,眉头也不跳一下。怒道:“疼了就给他血。你们怎么伺候的?”
“是是是。夫人恕罪。”
“快去!”
门人匆匆回到囚车旁,早有其余的看守者,从囚车后挂着的木桶中,持水舀向那囚徒身上倒灌,哗啦啦,一片血腥之气,囚徒颤栗不止,发出“啊啊”的低吟声。仿佛痛苦暂时消解,又像新的痛苦再度来临一般,分不清是好还是坏。
那倒灌的竟然是血。
逍遥夫人却不再管那囚徒的事情。似乎这一切在她看来都很平常。她目光注视着雪灵兰,道:“原来这是雪衣岛的东西。……可是长生楼主要这个又有什么用?”
永年道:“夫人知道楼主非我中土人士,乃自海外雪衣岛而来。楼主身在中原,思念故土。多番打探得知此花在逍遥谷中,特命我等前来取。以表思念之意。”
逍遥夫人听了,将信将疑。又道:“那你们是如何进得这密道而来的?”
“当年鼎剑台会盟,江湖残余部众由密道进入。当时虽然玄关石已落,但他们还是脱逃而出,楼主派我等经过查探,方才找到了当年他们逃出的生口。”永年回答的滴水不漏。
但是逍遥夫人怎么肯相信,长生楼主绾鸿音派天、地、人三才部的精锐至此,仅仅是为了寻几朵花、排遣思乡之情?要知道眼前赤色军可就在长江沿线对逍遥门多方攻取,她太湖也难保安生。
但就在逍遥夫人沉吟未决之时,洞外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仿佛是整个洞窟顶端有什么东西骤然炸开一般,石壁猛烈摇晃起来。此番晃动不同于往,剧烈之极,只感觉整个世界上下左右不停地跳动,同时有碎裂和撕裂之声从脚下、四周、头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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