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沉故乡(2 / 2)
“大家小心,它要冲出来了!”梁宣大喊。众人尽皆失色,只见巨鱼张开血盆之口,如吞天噬空之势,口边有细密如鳞片的牙齿。梁宣和莽谷金忙转舵,但下一瞬,船身便猛地一震,大鱼已破水而出!
巨大的身形,带出激扬的水花,湖面浪涌几丈,幸而大鱼出水时转了方向,没有直接碰到小船。它在空中翻了个身,摆动巨尾,发出一声低沉的长鸣,随即落入水中。水花又形成巨浪。
大家看的目瞪口呆,纷纷向下张望,那大鱼又潜入湖水的深处。继续追逐鱼群。而殿阁的另一端,又游出其他无数的鱼和兽,有水獭、有水豚,还有些大大小小的鲑鱼,成群结队。在雪族人残破的水下楼阁间嬉戏、游弋。这些宫殿和楼阁间,早已不见任何人的尸骸,因为沉没于水下,早被腐烂为泥。只有时不时看到一些残剑废刀,插在某座宫殿馆阁的门前、屋顶、高杆之上,倒悬的门扇依稀留着剑痕。能看出当年此地曾有一番大的屠杀。
此时前方某处高出水面的建筑,越来越近。众人看得清楚。那并非是什么高塔楼阁,而是一组雕像。这雕像十分高大宏伟,建筑在石筑的高台上。高台的下方没入水中。然而湖水也已经淹没至雕像的脚下。雕像刻画了五人的模样。
当先一人,独出而立,身形魁梧,头颅和半边上半身都已残破,只留一半。能看出头戴王冠。他伸出一臂,指着东方。此时一只孤鸟正停留在他的手上,梳理羽毛。
另外四人,能看出来是母亲带着三个孩子,但可惜头颅皆被砍去。只有母亲的脸,面容尚能分辨的出,十分温雅可亲,微露笑容。周围簇拥三个孩子,似乎是一女两男,女儿稍长,两子则尚幼。每一个的动作都不同,可以推断出其神态也不一。
“这似乎是雪族部落里十分德高望重的人物。否则不会被塑造成如此宏伟的塑像,立在这谷中。”绾鸿音判断道。
北冥和知松寒二人久久凝望那独立的王冠男子,忽然面容渐渐激动。“天也?命也?天也?命也?”北冥喃喃。
“什么?”梁宣见他们似乎有所发现。“难道族长您认识这塑像之人?”
“此人……此人装束如是,乃我雪凉之王也。昔年雪伦明王自请离岛仙游,其服制与之大相类。”北冥兴奋不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想要将这男子看得更清楚些。
连一向冷定淡漠的知松寒也有了些急迫:“此为雪伦明王乎?明王日夜不忘我雪岛故国。观其姿势,乃指于东方日出之海,其意顾欲图归国耶?”
绾鸿音听了他们的解释,有所感悟:“那么这就是塑造的雪伦明王了?据几位族长所说,当年雪伦明王离岛来中土时,已是数百载前的事。”
北冥摇头道:“非也。昔年明王跨惊涛、入中土,虽有妻子,然王妃之貌,皆与此像不合。且明王膝下子嗣众多,非止于此四子。我雪凉一脉,代代之王皆称雪伦明王,此必是其后某代之长。”
一直站在船头的梁宣忽然脸色微变。仿佛想到了什么。望着五座雕像,沉沉不语。绾鸿音察觉他有些不对:“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梁宣脸色有些白。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没什么,没什么。”他低声重复了几句。便坐下来,手扶着船舷,感觉脚下轻飘飘的。
唐策道:“梁兄,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事。”梁宣勉强笑了笑,将船桨交出来。“子谋代我划船吧。我恐怕要歇一歇。”
碧鸳一脸关切的坐在他身旁端详着。梁宣沉着脸不语。却有一双手忽然摸到自己的额头。绾鸿音试了试他的额前。“没有发热呀。你不是被吓到了吧?”呆呆看着他。
梁宣淡淡一笑。将她的手握住。“我没事。真的。我等会儿再同你说话。”
绾鸿音脸顿时便红了,强行将手拽出来。低声道:“谁、谁要同你说话啊。”但看梁宣的神色,却很是勉强。显然他的确想到了什么不愉快之事,只是不想说出来。
到底是什么?难道同这些塑像有关吗?
就在她慢慢沉思之时,众人也在船上各自思想。一时无话。气氛忽然陷入诡异。此时,谷中忽然传来一种莫名的声音。有人在说笑,且不是一人,而是许多。
风声吹过,吹在野草和树梢。河水哗哗流淌。人的脚踩在草丛中。孩子欢笑的嬉戏打闹,男人们口角争吵,女人们叽叽喳喳谈论着家长里短,语言皆是中土能懂的汉话……但纷纭掺杂在一起,却又一句都听不清楚。
大家一时面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纷纷站起,向四方看去。但是偌大谷中,分明空无一人。而这声音却充塞于天地,又似乎传自极远极远的时空深处。闭上眼,还以为这谷中没有冰湖,全是鸡犬相闻、阡陌交通的部落景象!
然而这些明明都已经成为过去!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怪声忽高忽低,断断续续。却真实可感。雪族人当年生活的一呼一吸似乎都在自己周围浮现。每个人身上都开始毛骨悚然。绾鸿音觉得脑后瑟瑟发凉,怀中的小白忽然钻出。蓝色的眼目定定望着远方。它已经很虚弱。但是眼里的目光却格外平静而郑重。
“这……这是什么声音?”唐小柔胆战地躲到达瓦格身边。达瓦格伸臂揽住她,安慰道:“别怕,别怕,这里分明没有人!”
“是没有人,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唐策也惊得面色惨然。显然,绾鸿音、梁宣也无论如何捉摸不透。这奇怪声音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谷中还有人生活,那又在何处?这里明明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
唯有莫塔淡定从容。坐在船中。他忽然嘲讽的笑出来。“那是鬼声。”
“鬼声?您……您说的是什么意思?”绾鸿音脸上变色。情不自禁地向梁宣靠了靠。梁宣拍着她的肩膀。
莫塔望着那远处的雪山群峰。“你们以为这山谷中还有人生活?告诉你们,过了这片湖水,前方是一处冰窟。再往上,雪坡冰原,更无一物。但是这山谷中却有一只鬼。那声音,便是这鬼发出来的。”他声音低沉。此时天色忽然转得阴沉,似乎自这声音响起之后,云也开始有所感动,将日光遮挡。谷中渐渐黯淡。
莫塔的声音听来更令人不寒而栗。
“莫塔老师,您越说越离谱了。好端端的,哪里来的鬼?”梁宣强自道。绾鸿音一语不发,只是呆呆望着莫塔。
莫塔冷笑,似乎终于要将自己一路的沉默倾泻而出:“好端端的?这整个冰湖明明就是一座坟场!你们还不明白?等见到对岸的冰窟,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当年我们和先汗王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便曾听到这只鬼的声音。这鬼擅长幻化各种声音,引我们入冰窟,死伤惨重。不少兄弟叔伯落入万年冰窟里,连尸首都找不到。直到后来我们见到那只鬼的样子,才明白,它是这王后死后的魂灵……”他手指着那王后的雕像。“你们仔细看一看这王后身上穿的衣裳。仔细记着!以后,你们会明白我所说的。”
绾鸿音听得身上汗毛直竖。只是端详着那远处的王后雕像。只见她身上穿着的似乎是丝缕罩衫,很是精美。上面金光闪闪,显然还是镀了一层金。
身后梁宣已经完全将她揽过去,靠在身边。不停拍着,以图安慰。她确实听得骇然:她知道莫塔沉稳从容,不是耸人听闻之人。他若说有,那十有□□便是真事。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鬼怪?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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