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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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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尸鬼果然听话,眼中血色乍退,忽然从梁宣身前撤步而出,拱起后身,将口中的血肉乖乖吐出,只是托在掌心。那人转眼赶至,尸鬼匍匐在地,对其行礼。竟然如同臣子状。此人仍是满面肃然,十分不悦。其后又有呼喝之声整齐划一,成群而来,众人围在一旁,转头看去,只见从人群之后,更多的尸鬼兵列成一队,从后方赶来。

这人对尸鬼大声呵斥一番,尸鬼跪地唯唯,似乎很是敬怕。其后,那男子忽然从身旁撤出一柄短刀,就地一划,尸鬼的双手皆被削去。周遭百姓看得目瞪口呆,鲜血淋漓,飞溅当场。这尸鬼却仿佛全然无痛痒之感,仍旧立在当地。只是身形微微晃动,殷红而发黑色的鲜血自伤口处不停涌出。

男子说罢,对梁宣微微笑了笑,拱手。梁宣也忙还礼,但他自忖并不认识此人。只见他又将尸鬼手中的血肉取出,转身朝身后人群中喊道:“劳驾那位乡亲!您的肉只余这些。您可还在此?”

问了两声,终于有一个妇人的声音战战兢兢的答道:“咱家不、不要了,您请自便吧……”语气中很是害怕。

男子点点头。又对身旁一个侍立的尸鬼吩咐几句,那尸鬼果然走到人群边。众百姓惊吓向后倒退,却见那尸鬼自盔甲中取出一口包裹,打开,面对着那妇人恭敬奉上。

“这些金银,赔偿您的损失。”男子远远道,声音颇为有礼。

妇人满目不敢置信的样子。众百姓也看的惊讶。有人大胆向包裹中窥探,发现其中竟是真金!农妇顿时大喜过望,收了包裹,千恩万谢地去了。

这男子这才转身对梁宣再度行礼。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认识梁宣。“木少侠,乃我尸鬼王的座上宾,平生挚友。我等尸鬼营中,无人不识。今岁黄鹤楼上,曾远远一观,深慕少侠风姿。不期今日竟能与少侠在这荒僻小镇一遇。”男子脸上浮着和善谦恭的笑。显然,他们知道梁宣的真实姓名,但为了尊重起见,仍是呼梁宣昔日在桐柏山、黄鹤楼时所用的托名:木仞川。

梁宣便向他再度介绍绾鸿音和黄英。男子皆谦卑有礼,一一见过。黄英和绾鸿音也淡淡还礼。梁宣问道:“不知足下高姓?为何会经过此地?半月前,木某在衡阳,曾与尸王兄一晤,奈何中生变故,未得深谈。慨为憾事。”

男子摇头笑道:“小人卑贱,无名无姓。至于此去南下,乃是奉了尸王之命。”

绾鸿音随口问:“尸王又有什么大动向?前些日子来衡阳,也是很不寻常的样子。”

谁知那男子竟是十分坦诚,和盘托出道:“今日有木家恩公在此,实不必隐瞒。此番南下,乃是欲往江南逍遥谷。”

“逍遥谷?”绾鸿音和梁宣都有些惊讶。

“逍遥谷不是早在今年毁于洪水?山崩地陷,已经成一片泽国。”黄英不冷不淡的道。梁宣心中暗想:“原来黄师叔竟连这事情也早知道了。是了,一定是修齐大师兄回到泰山,将这些报备过了。”

尸鬼营的这男子便重邀众人坐下来,叫店家上了几个好茶菜。慢慢介绍道:“不错。逍遥谷是被洪水所毁坏。但其后并未荒废。昔年逍遥门的宗元圣使雁云清又在逍遥谷集结自己的势力,如今已小有规模。雁云清日前向我尸鬼营发出邀请,提出要与尸王大人合作。”

“雁云清要与尸鬼营合作?”梁宣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今年初,尸鬼营还和血昆仑组成赤色军,联合攻打逍遥门,令逍遥门损失惨重。怎么如今反又要与逍遥门合作?”

“梁兄你这便想差了。”绾鸿音不紧不慢的向大家都各自倒了一杯茶。“雁云清早已不是当年的宗元圣使,也不代表逍遥门的实际权力。此番起事,全在他个人多年的谋划。如今逍遥门分崩离析,雁云清在江湖上怕还有些多年发展的势力。且尸鬼营与血昆仑早在滕王阁一役之后,便结盟破裂、分道扬镳。如今血昆仑得到了噬功大法,在江湖上一家独大,已率先向九大门派发难。雁云清看准时机,趁机联合尸鬼营抗衡血昆仑,他们同是魔道,少不得有自危的心态。这便是结盟的基础。”

“长生楼主分析得极是道理。”尸鬼营中男子赞赏道。“我尸鬼营之所以答应与雁云清联合,便是为此。”他目光逡巡投远,望着不远处侍立的尸鬼兵们。他们身披盔甲、面具覆颜。看起来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然而男子的脸上却罩上了一层愁容:“如今江湖上血昆仑势焰熏天。我尸鬼营虽有手下鬼兵,奈何噬功大法太过凌厉,到时候相争,恐怕鬼兵占不到便宜。我恐怕论单打独斗,江湖中各派皆不是血昆仑的对手,惟有联合起来,才有取胜之机。”

一直不说话的黄英冷笑起来。“您将这血昆仑说的也太过神乎其神。想当年修罗阁圣女雪林月贻害江湖,也是凭借那噬功大法。还不是我泰山联合九大门派一并铲除,也没见翻了天。”

尸鬼营的男子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很快便起身告辞。同时一并将酒菜银钱付了。梁宣和他拱手见礼,再三请教其姓名时,男子则始终不肯透露。言罢领兵而去。

目送尸鬼营渐渐消失于江畔。绾鸿音暗自叹道:“看来尸鬼营中人才济济。血昆仑想要独占春光,恐怕也不是什么易事。”

梁宣看她一眼,开玩笑道:“怎么只说尸鬼营?你们逍遥门、长生楼不也是此中精英么?我看大家都不要分什么正邪,九大门派和逍遥门、尸鬼营都联合起来,不怕他什么血昆仑、六杀七杀之类的。”

刚说完这句话,绾鸿音便和他使眼色。旁边黄英果然已经忍不住了。“梁宣,你胡说些什么言语?正邪不分,这是什么屁话?正便是正,邪便是邪,正与邪从来都不可两立。”

梁宣听了,果然脸上便是一僵。拿起杯子欲饮,又放下。绾鸿音连忙碰了他手背一下,抢着道:“师叔说得有理。都是为了情势所迫罢了。梁兄心中自然一切皆明白。”

“绾楼主,你不用跟我打哑谜。你们的关系,我心中都知道。”黄英干巴巴堵了她一句。她复盯着梁宣:“梁宣,你的事情,修齐从江南回到泰山,早已将一切禀明。你和逍遥侯的关系,我们明白并非你能选择。也理解你在此中的难处。”

梁宣听得额头上冷汗渐出。点点头,低颜道:“是。多谢师叔及各位师父的体谅。”

“但有一点。我恐怕还要与你说明了。”黄英郑重其事。“你虽然与魔道有着天然斩不断的血脉联系,但须得记住你仍学艺于泰山,乃是名门正道子弟。——只要你心中还存善念的话。将来若有一天,真的到了要选择的时候,你要明白自己的立场。切忌跨两边,不正不邪、不伦不类,徒为人耻笑。”

梁宣沉着脸,只是低头。闷闷答应“是。”黄英又道:“你与绾姑娘的关系……”她犹豫了片刻,看看绾鸿音。绾鸿音果然红了脸。两人像犯错认罪一般坐在黄英面前默默无言。“我不是要拆散鸳鸯。我也感激绾姑娘这些日子对我的一路照拂。只是绾姑娘终究是长生楼主,与我泰山弟子若是……若是在一处,恐怕于己、于梁宣都不是什么好事。”

绾鸿音听得心中动容。看这样子,泰山派的几个门主,是定然不会同意她和梁宣的事情。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层更大的身世真相,这可如何是好?她越想越绝望,禁不住心中发凉。在这冬日里,越发冷冽起来。只感觉山间的冷风慢慢吹到自己身上,透入肌肤。

“师叔,我还要坦诚一件事。”梁宣忽然忍不住了似的,抬头大声说道。

“什么?”

梁宣看了看绾鸿音,又看着黄英,十分郑重的样子。“其实,绾姑娘她、她的真实身份便是当年的佳期宫主,雁留声。”

原来绾鸿音和梁宣早在木雅雪山,便已经渐渐发现他们两个各自都曾失忆的事情。由此推断出,很有可能绾鸿音便是雁留声。从雪山回来后,绾鸿音求证灵枢,终于在灵枢处得到了证明。当年雁留声独自回到江南,为了忘记梁宣,也为了能便于继续在逍遥门行事,请求灵枢给自己换脸绝忆,这才有了后来的“绾鸿音”,有了长生楼。“绾鸿音”这三个字,便是从“雁留声”三字中一一寻相近词变化而来。

黄英知道了绾鸿音就是雁留声后,竟没多说什么。表情淡漠,只是略点了点头。当年梁宣为了救雁留声,不惜从泰山山水迢迢赶赴东海之滨,更是一去两年未归,此事在泰山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梁宣见黄英未动怒,便索性将在江南遇到紫琳与元宗图之子元小山的事情也告诉了她。只是关于紫琳已经病故的事实,暂时隐去。怕黄英知道了伤心。谁知黄英却早已了解此事。对于亲生女儿的死,她脸上闪过一丝暗淡。只是问了一句:“那孩子……如今可还好?”

梁宣知道她问的是元小山。连忙答道:“他很好。如今也跟着在我们身边,灵枢应当带着他一并北上赶来了。所以……我们真的倒不如先放一放眼前的行程,等灵枢他们来与我们汇合,可好?”他又试探着问出这句话。

谁知黄英却决绝得很。“不。此事凶险。不可轻易连累太多人。我自己去便可。你们留下吧。那血昆仑狡诈之极,我不信他们会坐以待毙。既然现在尸鬼营、逍遥门以及我们九大门派都各自联合起来对抗他们,他们一定会想些应付的办法。”

时值初冬。鄂东地带却并不见多少寒冷,只是阴沉湿寒,别有一股透骨的凉意。白沙江边,水波也瘦弱了不少。三人决定沿江行,搭船向白沙江下游再折往北。正在江边行走时,忽然见从下游逆流而来的行船数艘。船上的旅人皆是相近的商贾着装。船中堆积着厚重的铁箱,外覆层层稻草。不知装载的是何物。

那些人在码头边停船。背着铁箱便下来。当真是怪模怪样。看起来很有古怪。雁留声一眼便瞧出这其中的蹊跷。立在那里仔细观察。

“怎么了,你?又发现了什么?”梁宣问她。

“你看他们那带的行李,是什么物件?”

“很古怪。谁知道是什么?莫非你认得?”

“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其中应当是冰块之类可以增寒之物。那些稻草在外面是隔绝温度所用。我从前因为要用雪灵兰,必得使用冰块。因为那花草喜寒才能开放。”

梁宣霎时便明白了她说的什么。变了脸色。黄英却还蒙在鼓里。“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这便是运的冰块,又有什么稀奇的?”

雁留声微微笑了:“黄女侠莫急,这说不定便是咱们要找的。梁兄,你去试试看,到底是不是?”

梁宣答应了一声,转个身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迎面走上去。袖中却早已准备好了龙吟剑。那些从船上下来的商客们低头行走,很是专心,不成想迎面便有一男子撞上来。男子力道奇大无比,行客吃不住,这水边栈道又窄,背上的铁箱当即脱落。行客叫了声“哎哟!”,伸手欲够,眼见是来不及。

梁宣当即出手:“对不住!”袖中一抛,龙吟剑出鞘,在空中挡了一挡。那龙吟剑锋利异常,这铁箱遇到剑刃,很快便裂为两截,稻草如雪片般剥落,纷纷扬扬,从中稀里哗啦散落出冰块来。梁宣眼疾手快,一一接在手中。

“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走路的!如何不看着前面行人?”那商客气的大发雷霆。

梁宣急忙赔礼道歉。一面将冰块拱手奉上。“幸而没有损失。您数数看,少没少?”脸上还嘻嘻的笑。

商客后面另有一人,走上来制止道:“好啦。既然没有少,便不要再计较。赶路要紧。”淡淡扫了梁宣一眼,指挥众人继续向前去了。

梁宣目送他们远去。雁留声和黄英走上来。梁宣笑道:“阿声,果然不出你所料。且看他们的身手样子,也不像是单纯的商人,口音是西北一带的无疑。”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跟着他们一道,看能不能抓到老鼠?”

黄英眼见他们两个打哑谜,终于忍不住了。急着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要急死我们这些老人!”

雁留声笑道:“黄女侠,这其中有噬功大法的道理。您可愿意听?”她知道黄英最厌恶的便是噬功大法这等邪功。

黄英“唔”了一声:“事关紧急。你就别再开玩笑了。快些说明白吧!”

于是雁留声便将噬功大法的修炼过程简要讲了,原来血昆仑的六杀们,练就噬功大法必然是通过男女合和。如此他们得到的“灵力”是不纯的,因为他们毕竟不是雪衣族人。这就必然要时时遭受反噬之苦。发作之时,惟有以雪灵兰方能镇压。雪灵兰本来在昆仑山便有,血昆仑的人想必也一定是知道这其中原理,因为当年圣女雪林月的事,他们一定保留了很多传统之法。如今不过旧瓶装新酒而已。而雪灵兰喜寒,在这鄂东之地,气候不如北地严寒,无法满足雪灵兰开放的条件。必然要从西北昆仑山运送雪灵兰来,还要以冰块镇压方可。

黄英听了这一通,总算是明白了。“这样说来,六杀那些妖人是噬功大法反噬发作了。否则哪里来的运送这样冰块?”

“正是。后面那些箱子里,恐怕还装着紫色的雪灵兰,也未可知。”

于是三人便决定悄悄尾随在这路商队之后,看他们要将这冰块运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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