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2 / 2）

狱卒为难地看着她：“凌太师下过严令，除了他本人，任何人都不得探视死囚。这位小姐还是不要难为小的们，请回吧。”

叶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我不为难你们，我要见佟侍郎总可以吧，这时辰他应该正在里面审问犯人。”

“叶小姐？”佟丰风尘仆仆赶回刑部，迎面就遇上了叶宛，煞是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佟书——”叶宛下意识地唤出口，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佟侍郎，我有要事需见我爹爹一面，可否通融？”

佟丰愣了愣。

“不行吗？”叶宛面上闪过失落。

佟丰目光落在叶宛手中的令牌上：“太师可知道此事？”

叶宛摇头。

“你想探望父亲，是人之常情，只要同太师说一声，他应该不会不许。”佟丰劝道。

叶宛小声嘟囔道：“我现在不想见他。”

这个“他”，自然指凌太师。

佟丰也听说了太师痴傻一事，可那日澄碧馆亲眼所见，太师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威慑了皇帝，他已觉得这事颇为蹊跷，再瞧叶宛现在的样子，便也猜到了几分：“可是太师他惹恼了你？”

叶宛点头，又摇头。

被凌轩骗，她确实生气，可这股火还没发出来，就被他一句“大赦天下”生生地给浇灭了。

如今，她只觉得茫然。

来见爹爹，是想听爹爹亲口说一句，当年他做的那些坏事，都是有苦衷的。

这些年她总觉得爹爹的转变太突然，明明他和凌轩的父亲靖北王爷，还有定远侯爷，三人是义气相投、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她和凌轩也早就定下了婚事，只等她及笄，就可名正言顺嫁入靖北王府，成为凌轩的妻。

为何她十三岁那年，凌轩随父出征后，一切就都变了样？爹爹成了人们口中攀附前太子、残害忠良的奸臣，而凌轩和她，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她真的不信。

哥哥和她都是爹爹一手教出来的，爹爹从不求他们兄妹俩做什么圣人，只是教导他们，忠孝仁义四字，绝不可违背。

爹爹怎么可以自己食言而肥？

她不止一次地质问过、恳求过，甚至闹过离家出走、断绝父女关系，只想要爹爹告诉她事情的真相。爹爹却始终不发一言。

她也忘不了曾经一整年没回家，那日下着大雨，在凌轩养伤的竹屋门外看见的爹爹的身影。

爹爹没打伞，浑身早已湿透，不敢进屋却也不肯离去，只是频频向屋内张望，似在寻找着她的踪影。

她撑着伞，远远望着他，吃惊地发现，记忆中高大威武、俊逸无双的爹爹，不知何时已经身形微佝、两鬓斑白，因着了凉的缘故，身子还在打着冷战。

她在一旁躲着不出现，爹爹就一直淋着雨，执着地等着她回来。

她鼻子一酸。爹爹即使做错了事，也仍旧是十三年来宠她爱她、她最爱的爹爹。为人子女，她怎可不孝至此，轻易说出断绝父女关系这样的话？

那一刻，她彻底原谅了爹爹，并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不能阻止爹爹为恶，那么从今往后，尽可能地做善事，弥补爹爹犯下的错，便是她的孝，只希望将来爹爹受到的报应能少一些，如果真的要报，便都报在她身上好了。

“叶小姐，其实前两天我见过令尊。我怕，即使我现在能想办法送你进去，他也不想见你。”佟丰的话打断了叶宛的思绪。

“不见我？为什么？”叶宛诧异地问。

佟丰垂眸答道：“令尊说，他这一生行事有愧，最后的日子只想一个人静静度过。无论是你，亦或是别的什么人，他都不想见。”

“佟侍郎，你觉得，我爹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吗？”叶宛突然问。

“啊？”佟丰被她问住，支支吾吾道，“十恶不赦倒不至于，可……”

“你直说，我不恼。”

“可他的的确确做了很多违背国法之事，是个奸臣。”

“好，我知道了。”叶宛点头。

爹爹不想见她，她不去见便是。她来找他也不过是一时软弱，自欺欺人地想要一句安慰，顺便撒撒娇罢了。

可她现在清醒了。

爹爹不可能告诉她，你爹是个好人，没有对不起凌轩一家。她还在做什么白日梦？

如今她这个样子，见到了也只会给爹爹添堵。

还是等到大赦的圣旨颁下，她想通了一切，再来探视爹爹吧。

“佟侍郎，谢谢你。”她冲佟丰笑笑，失神落魄地转身。

“你去哪儿？我送你。”佟丰叫住她。

“好。”她点头。

叶宛和佟丰前脚刚离去，凌轩便到了刑部大牢门口。

他正想远远跟上两人，狱卒将他唤住：“太师大人留步，死囚叶长天，请求见太师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