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2)
冰凉刀身在霍萨兹尔和子孤熙手中交换的那一瞬间, 渐渐变得温暖。
就好像心与刀的温度互换,让人掌中温热, 但内心却不知什么地方苦苦涩涩, 还泛着冷。
子孤熙低下头,看着那把刀——这是件出自铸银大师手中的工艺品。
灯光落在刀身上, 温暖金色笼罩着冷调的刀影。银刀铸造得很美,刀柄上的花纹共计四百六十余道,不知道耗费了巧匠的多少心力。
要去拿一把美丽的银刀, 划烂一张美丽的脸, 就像是死物之美与生之美的交锋,但输赢早已敲定。
攥着那把刀,指尖抑制不住地发抖, 可他终究没能下手, 划开霍萨兹尔的神像皮面。
“不, 我做不到。”子孤熙把握着刀的手放下了。
但是也就放手的那一瞬间, 他的手腕又突然被攥住。霍萨兹尔倾身上前, 就那样四目相对, 静静地看着子孤熙。
这是一张纯美稚嫩正开始蜕变出轮廓的脸,子孤熙垂眸看着霍萨兹尔。
昔日在星宫时, 他不小心用剑锋蹭伤霍萨兹尔的地方,早就已经痊愈得无影无踪,这把小银刀比起那日的剑痕来说, 并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胁, 切不开多大的口子。
可他就是不敢。
“怎么会做不到?”霍萨兹尔攥住子孤熙握刀的手, 将那只手和那把刀引领到自己的脸上,“别对我手下留情,当初你既能捅我一剑,为什么不肯划烂这张脸?”
“动手吧——”
那把刀距离着霍萨兹尔的脸,越来越近,只有最后半寸距离。霍萨兹尔抬着头,棕蜜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他一边说着,一边迫不急切,好像子孤熙这一刀下去,就能结果了他们两人之间一些从未明说的隔阂。
子孤熙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最后一刻,将手指松开,刀扔在了地上。
随即,他突然抱住了霍萨兹尔,将头埋在对方的肩窝里。
“我真的下不去手。”子孤熙的声线微颤。但霍萨兹尔看不见他任何表情,只能从他肩膀微弱的抖动感受着他的心情,“我在星宫里能捅你一剑,是因为我从没有把你看作重要的人,可现在不一样……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我把你看作是我的命。”
这番告白说出口,霍萨兹尔微怔,他尽可能地想要看清子孤熙的表情,但这个位置他什么也看不见。
霍萨兹尔抱了抱他,然后小声说:“可你不这样做,你会后悔的。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把水果刀,就算真的留下什么伤口,也不会真的造成什么影响。你为什么会下不去手,我只想让你证明给我看……”
“而且……”霍萨兹尔的眉轻皱,似是有些不解,他表情茫然地说,“我是你的命?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子孤熙并没有松开他,仍然抱得紧紧的:“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但我懂就好,我知道就好。你安安心心待在这里,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承认,一开始我留你在身边,除了报复之外,多少也有点见色起意。可贺仙宫有姿色的人多得是,我若真是为了一张脸,就不会将她们遣散大半,只留你一个人在这。”
“这样吗……”霍萨兹尔拍着他的肩膀,但话语中仍然迷惑:“你说你舍不得下手伤我,但所作所为的很多事,都在往我身上捅无形的刀。你让我想起了我的表弟,我曾做了很多事,以为是为了他好。而有些事情,他求着我帮他,我却自以为那对他不好,于是拒绝了他所有出自真心的祈求……你猜,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他对我说了什么?”
子孤熙没有答话。
霍萨兹尔自顾自的说:“他说我毁了他的一生,还指望他对我感恩戴德。”
子孤熙仍没有答复,但霍萨兹尔察觉到对方那只环抱住自己的手,此刻正用力拽着自己背后的衣裳。
许久,子孤熙终于开口:“如果我毁了你为神的一生,那就会补偿给你为人的圆满。”
蜡烛快烧灭了,已经有好几盏暗了下来。
一盏逐一盏开始阴暗的宫殿里,霍萨兹尔的眼睛仍没熄灭,闪着如钻如珠的光。
他侧目看了看子孤熙——对方躺在自己怀里,从一个杀气腾腾的军人,变成了一个温柔深情的情人,好似自己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安宁。
于是霍萨兹尔伸手,顺着子孤熙解开的长发,喃喃自语:“为人的圆满一生吗……若我没法接受呢?”
“为什么不能?”子孤熙倏地抬头,正对上霍萨兹尔的眼睛,“你说过,如果你有什么世俗的爱,那一定都给了我。难道让你安心待在我身边,对于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霍萨兹尔睁大了眼睛,他想了好久,才终于有一句话出口:“爱你是因为你爱我,恨你也是因为你爱我。我有比感情更重要的责任要履行,我不是阿月,不是步金台,更不是霍萨兹尔·米阿卡。如果我是神,那是信徒的保护神。如果我是人……那也是一个要保护别人的人。可无论是神是人,你都不在我的保护之列。”
“保护?”子孤熙冷笑着脱离对方的怀抱,只觉得某种思绪脱离了肉体,浑浑噩噩,“既然你这么慈悲,怎么就看不到我的苦呢?”
没有任何回答,空气里安静得可怕。
“如果你喜欢,那个书房你去多少次都可以,那些信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子孤熙起身,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那间书房和你,只有十步的距离。迈出那十步,你可以随意洞察我的行踪。但我与你之间的距离,也是那十步。你每一次迈出那十步,就是把我推向十步之外。第一次是十步,第二次是二十步……等你可以熟读那些信件,将我的字体写得出神入化的时候,你与我之间的距离,也差不多到‘千万里之遥’了。”
霍萨兹尔坐在床边,看着子孤熙的表情也分辨不出什么,他轻轻蹙眉,又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今天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子孤熙又说,“你递给我一把刀,让我选择是划伤你的脸,还是划伤你我之间的信任。但我让你很失望,我始终没想对你动刀。现在,我也有个难题给你……是迈出那十步,还是不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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