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1 / 2)
子孤熙跟着神藏步入正阳殿后, 发现父皇的神色越来越憔悴了, 他坐在床边拿着湿巾子擦拭着父亲的额角, 一边问神藏:“太医们到底怎么说的,这都多久, 怎么还不见好?”
“不知道,太医说只能尽量缓解病情,慢慢调理。可陛下整日昏睡,偶尔转醒身子也会感到不适, 一日醒过来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神藏有点哽咽,又防止自己失态,干脆低着头稳住语气, “其实陛下晕过去的前半个月, 就总是跟我抱怨说头痛低烧, 怪我只以为是春季风寒,都没放在心上。”
听他自责, 子孤熙也有点不忍心,直说:“这事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争气……气病了父皇, 不能怪你。”
说完后,子孤熙站起身来,替父亲掖了掖被角, 然后对神藏说:“这几日的事务我自己试着处理吧, 好似也摸到了一些门路。那些妃嫔们虽然热心温柔, 但我父皇的身子状况还是你最了解。你抽空多来照看父皇几次吧, 我也信不过其他人。”
“好。”神藏答应了下来后,见子孤熙打算回去,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趁机把心里话告诉子孤熙,“殿下留步一会儿可以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但在贺仙宫碍于一些事情,不方便透露。”
他的话语恳切,子孤熙无法拒绝,于是点点头:“当然。”
神藏领着他去了正阳殿的书房内,开门见山:“听说步良娣还住在您的贺仙宫里吧。”
“怎么了?”子孤熙有点诧异,问了一句。
神藏想了想,有点为难:“尽管宫里对我的印象是八面玲珑,不爱得罪人,说话有时候比较委婉,恐怕您也习惯了我用那种方式与您攀谈。但我今日可能要说一点您不爱听的话了。那位步良娣……也就是霍萨兹尔殿下,我想问问他现在还有扮成步金台的可能性吗?”
子孤熙思忖一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很难办到了。你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他骨骼张开了,也发福了,脸上的疤痕一时半会儿也祛不掉,手脚还不利索。”
“我们把他送出宫吧。”神藏直接说道,“那日朝会,虽然我假扮了步金台,算是勉强混过了百官,但宋王已经认出我来了。这件事情余温尚在,万一再被人发现了什么马脚,就非常难以收场。贺仙宫人多眼杂,之前见过步良娣的人不在少数,我不知道霍萨兹尔殿下扮成步金台的时候,到底有没有露出过破绽,让人起疑。但这真的很危险,一旦真泄露出去,可能反噬得比被宋王揭发还要严重。”
神藏说的直接清楚,子孤熙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在思考。过了许久,他才问了一句:“是吗。我们能把他送去哪儿,又送出去多长时间?”
“最起码要等这件事情的余温过去,可能要一年左右。时间长点更保险些。”神藏又一转念,“最好我们连步金台这个身份也放弃,殿下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几日再假扮一次,您想办法让‘她’在众人面前消失就好。我可以替人安排霍萨兹尔殿下的落脚住处,以后再接他入宫,我们也可以换个新的名头。您觉得可以吗?”
子孤熙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说道:“给我点时间,让我去想一会儿。”
见他这么个答复,好歹也没直接拒绝自己。神藏嗯了一声,然后说了句告退,就回到皇帝榻前伺候去了。
等到子孤熙一边想,一边回到贺仙宫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霍萨兹尔已经入睡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有点胖了,脸上也圆润了起来。虽然他们西域人睫毛浓密纤翘,闭上眼后的睡颜都相当好看,但霍萨兹尔脸上的那些疤痕,怎么看都怎么碍眼。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直等自己回来。
子孤熙一边想着,一边脱卸着衣服和配饰,瞥见了床边儿一个小画架上,那幅等着颜料晾干的江南杜鹃花。
等子孤熙换下衣服来后走上前,把那幅杜鹃花拿下来看了一会儿——阿月是个绘画天才,用色大胆,然搭配极佳。他画一幅图用的颜色很多,那些珍贵的颜料也不吝啬着点用,可画从来不显脏乱。
据说整个西域,都挑不出第二个比他更会细密花鸟人物的画师了。霍萨兹尔专精于细巧构图,虽然在风景写意的造诣稍差,但他这个年龄来看,能有这样的水准已经很优秀了。
子孤熙一边想着,一边把目光落在一个小柜子上。来到中原后,霍萨兹尔开始学习水墨。不过,这和他之前的画风差距甚大,入门所需要的基础也是南辕北辙。
霍萨兹尔的水墨废稿很多,每次扔了后,都被子孤熙偷偷存起来放在小柜子里,还给小柜子上了锁。
没事儿的时候子孤熙会翻出来看看,看的时候又很失望——因为那些废稿里全是花鸟,偶尔有些人物,也都是些高髻低胸的美人图。要么就是手腕拧成一个兰花弧的异域美少女。
没有子孤熙的影。
直到有一日子孤熙找文件的时候,无意拉开了一个不怎么常用的抽屉时,发现里面存了不少已经开封作画的画卷。
从纸张的选材,画轴的名贵程度来看,这些画卷都是上上精品,实属万里挑一的那种。子孤熙本来想自己存着,偶尔题个书法装裱起来,或是转赠礼物用。
没想到竟被霍萨兹尔这个小老鼠给翻腾了出来。
子孤熙其实有点肉疼,他翻了翻这些卷轴。不少千金难逢的贡品,都被那个不知节省颜料为何物的祖宗给用了。
子孤熙正头疼时,也好奇了一下,把其中一份画卷打开看了一眼,想看看这千金一把的画卷,能被糟蹋成了什么模样。
画卷展开后,是他。
画技还较为拙劣,画上的人物是水墨人物常用的姿态,正盘腿坐在席上喝茶。子孤熙认了好久,发觉画上这个仙风道骨,可能还有点秃头的中年人头上,戴着几条他平常用的金链子,疑似是他。画旁边还写了几个幼稚粗糙的题字:悦时作。
子孤熙心想:你把老子画成了一个秃头有什么好悦的。
这一幅也是他,比上一幅像,画技也提升明显。只不过霍萨兹尔画的时候,好似有点心烦意乱,在一张画得威武生辉的人物像脸上,昧着良心给子孤熙点了几个麻子。
子孤熙看完了所有的画卷后,一声不吭把它们收起来。其实画卷的整体质量比那些废稿强得多,也不知道霍萨兹尔练了多久的水墨。
回忆了这些事情后,子孤熙心里有点烦,他把那幅杜鹃放回去的时候,霍萨兹尔突然开口了:“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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