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1 / 2）

雪在风中稀薄, 渐渐停息。天际亮起一缕丝薄的红，染着绚烂的金边, 很快就将两个人的脸也照亮。

将宋王送到诸亲王府所在的积玉街, 道幻缘停在宋王府的门前。此处大门微掩，门缝中透出清冷色泽的基调, 仿佛主人行至于此，也无法唤醒此处一丝一毫的鲜活气氛。

“起风了。”雪停，但风未息, 道幻缘的发带被风吹得在日出红光中胡乱飞舞, 他把手伸到脑后，试图捕捉这不顺从的、到处乱飞的发带。

“飓风也会停息。”宋王轻瞥了一眼他略显狼狈的样子，语气则淡若冰雪：“好了, 道将军送到这就足矣。辰时已到, 巡夜结束, 惠王带着金莲花骑刚回来, 现在该轮到你带着龙心卫跟他交班了。”

不远处传来金莲花骑收队的声音, 马蹄子哒哒踏在积玉街的石板上, 在雪地中留下几个深深浅浅的月形蹄痕。

金莲花骑们一律穿白金的铠甲，跨着形态俊美的马匹。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籍贯即墨的首都男子, 骨骼血液中从小就贯流着即墨的金风。背挺得笔直，腰束得略细，肩膀却宽得很, 臂膀处微微隆起, 通身端正气派, 看上去无可侵犯。

但他们身上笼罩着一种消沉死寂的气氛，这种气氛和他们最前面的统帅如出一辙。

在统帅的带领下，他们都骑着马，冷漠穿行在积玉街这些高门绮户的门前。

在路过宋王府，看到宋王与道幻缘的时候，走在最前方的统帅停了一下。

惠王坐在白马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惠王带着金色的头盔，盔上白色的翎羽被雪风吹起，眼睛藏在头盔之下，仅露出丁点光芒，那是一种极其特异的模样：空无又坚定，没有聚焦却在审视，瞳孔收得极细，能察觉他的目光在看向何方，却无法捕获这种眼神里是否有什么情感。

道幻缘微微皱眉，惠王的眼神让他感到极其怪异，被这双眼睛盯着更是浑身不适。

“宣王野近日不在即墨。”惠王率先打破了沉默，没有问道幻缘为何在这，只是按照职责提醒他，“道将军更得履行好职责，带上龙心卫，好替子家守住这座城。”

“那是自然。”

得到答复之后，惠王昂不再与他周旋，而是抬眼看向了宋王。在六弟落入惠王眼中的刹那，无感情的眼神点燃了一盏可燎原的野火，只会在他们这家人的瞳孔之中燃烧。

惠王问宋王：“最近天寒了，腿伤还严重么。”

“还好，只是今日撑着去见皇兄挨了点冻，腿都冻僵了……也就不觉得痛与不痛了。只是可惜没见到皇兄，挨冻也是白费。”宋王无所谓地抬起头，“好在道将军今夜把我送了回来，若我独自一人回来，怕是此刻要冻死在路上了，哪能回得了家呢。”

惠王眼神一顿，沉吟片刻又对道幻缘说：“多谢你照顾我的兄弟。”

“同在即墨城中，日后少不了还得照应，不是吗？”道幻缘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大步离开此地，临走前他轻轻摆了摆手，向身后的两位王爷回复，“臣该走了。今早领班迟到，昨晚又冒犯天颜，看来臣想步步高升的路悬得很呢——不奉陪了。”

晨曦金光在正东方显现，雪风渐成金风。

道幻缘离开积玉街的时候，背向月亮，迎着日光，直至身影完全被金色弥漫的雾气吞没。

唯一留下的痕迹，是他轻唱起的大平国歌《金风阵中乐》，词在金风消散，字字句句逐渐化为只在耳中停留一刻的呓语：“无物高极，更无物卑是。金风降至，当吾国大吉——”

“他是什么意思？”

道幻缘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惠王挥挥手，示意他的副将带领着金莲花骑们自行归营，当积玉街仅剩他与宋王时，惠王问了一句。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不打算奉陪某人了。”宋王眨了眨眼，“但再怎么说气话，吟唱《金风阵中乐》的人心中总是有大平的——无物高极，更无物卑是……无物高极，更无物卑是。”

他把《金凤阵中乐》中的那句歌词念了足足两遍，第一遍时还有些犹豫，但到了第二遍的时候，他的心中豁然开朗。惠王驾马缓缓靠近到宋王身边，低头审视着弟弟念叨那句歌词表情，他不由得神色微动。

“皓儿——”

“嗯？”宋王回过神来。

“你和道幻缘这一路聊了很久？”

“是。”

惠王又问：“谈得很合心意？”

宋王皓倚在轮椅上，他的脸颊被雪风都吹得冻僵了，仍扯出一个算得上感情浓烈的微笑：“谈得很好很好。”

“你认为这是个靠得住的人”

“穷途末路之人需要一条新的出路。我也愿意冒这个险，去给他这个出路。”

宋王刚说出口，惠王的神色顿时惊变，他神色充满不安与惶恐，下意识地环视着周围的景色。

就在触及这积玉街盛景的刹那，他突然被刚从天边冒露出来的太阳刺伤了眼睛。莫名其妙的晕眩，让人无法喘气的窒息。好似苍天青云压下地面，就积在他的头顶，距离他只有仅仅一寸的距离，这一瞬间，惠王昂他看不见光了。

即墨之北，皇城之地，这是他们子家的荣华。

北区十二条街的每一家府邸都是高楼大厦，一座接着一座，一重接着一重，每家每户的门前都贴着金箔装饰的地涌金莲，开得妖冶又肥硕，浓烈又贪婪。这些府邸的一砖一瓦精美得无与伦比，极尽人间奢华所能想象的极限，不知染了多少金银的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