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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幻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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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舔了舔已经有些发干的嘴唇,用眼睛的余光缓缓向衣柜挡住的空间移了移,等到视线确认了那片区域一如往常,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她才敢把脸转向门口,直视着那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刚才,陈轲明明感知到了奶奶的气息,就是奶奶,那个影子或者那丝气息转瞬即逝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毫不犹豫地蹦出来了“奶奶”两个字。

陈轲洗脸的时候也没敢关卫生间的门,一向喜欢清静的她,这一刻,无比盼望室友的吵闹。她还是没忍住拨下了那个号码,听妈妈还有七大姑八大姨都说过这个人的传奇,神神叨叨,有模有样的。陈珂知道,这类型的人在乡里特别有名,因为总有一些抱恙的村民在医院里无法得到确诊,但是在他这儿大部分情况下都能知道,这个病是不是应该继续往医院跑,而那些一门心思断了去医院希望的人,也能从他这儿获得一些程度不一的缓解,甚至是根除。更玄乎的是,听说他隔着电话说几句话,就能让站在大楼边沿尝试自由落体的人们充满希望地回归生活,一帆风顺。

每当陈轲听到妈妈和她的朋友们说起这些的时候,陈珂总是会想到写那本《此生未完成》的于娟,她最后药石无医,去了终南山也没能延续自己的生命,这不就是对封建迷信耽误人的强有力证明吗?但是,现在的陈珂已经被细思极恐围剿了残存的理智,她在向妈妈要到电话号码前到现在的这一小段时间已经把马克思唯物主义抛在了脑后,因为马克思主义唯物主义现在根本不能解决她遇到的问题。

响了两下,电话接通。“您好,叔叔,打扰了,您现在忙吗?”陈轲微微收紧的心脏告诉她,她很慌乱,因为她感觉自己对电话那端的人充满怀疑又充满期待,这种半真半假的态度对别人尤其是这种身份的人是一种悄无声息的亵渎,她生怕这人会明了她的心思,然后像电视剧或者武侠小说中倨傲的奇异老人,甩手而去,自己再无扭转水逆的可能。“不忙,你怎么了?”电话那端是一丝极力想充满温暖却失败的清冷声音,陈轲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安定的力量,她理了理思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足够冷静,因为她从根本上还是在怀疑电话那头的人,怕自己的慌乱成为他手里的把柄,一次不给除根,留着多看几次,多敲她几次竹杠。

“我就是找工作一直不顺利,一直找不到,一直没单位要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关键环节就不行。还有……我以前就有一点心律不整,今天心跳得特别乱,差一点出车祸了……”不知为何,这一瞬陈轲竟然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许是寒冬深夜,孤身一人,居无定所,前途渺茫吧。她自知失态便将头埋进被窝里消音。“你的属相?”过了几秒,那个不食烟火的冷清声音传来过来,夹杂了一丝担忧?陈轲甩甩装满泪水的脑子,咽了一口卡在嗓子眼儿的口水:“鸡。”“嗯,你不要挂断电话,等我一会儿……”陈轲纹丝不动地蜷在床角,生怕错过任何可以辨别对方身份真假的信息。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那声音夹杂了一丝小心翼翼。陈轲听到近了些许的声音下意识地点点头:“可以。”这间屋子像是被谁吹了一口名叫诡异气息的气球,瞬间出现了某种幻影,陈轲的眼前隔着水雾一般的屏障,但是就只有这些,她揉揉自己的眼睛,电话里传来了那人的了然于心的话语:“今年是你本命年,你的不顺利是……有人给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陈轲的心间涌上“故弄玄虚”“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的想法,下一秒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声。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老奶奶,你认识吗?”陈轲的心咯噔一下,就像一块陨石坠入了深海,入水的那一瞬间激起了万丈高的浪花却没有一丝声音,她怔了半晌:“您……怎么知道?”陈轲虽然也听过不少逼真的灵异故事,但是这一刻她还是有点乱了心神。“你打电话给我,应该知道我知道。”她听出了一丝愠怒,但是电话那端的冷清声音还是在压制住了。“您……在我这里吗?”陈轲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往已经逼仄的床角贴了贴,眼睛像被猎豹逼近的小鹿一样,掺杂着侥幸和濒临崩溃的绝望看着眼前的水雾幻影。

“你别怕,我待会儿会带她一起走,她出来好几个月了,再不回去恐怕要被装回瓶子里了,她的坟墓,后人们也尽力安置得妥当了,阳寿到了才离开的,不应该做这些。”电话那端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最后一句的不应该完全没有任何遗憾和责怪,就像一台语音识别机器发出的声音。

陈轲的眼眶微微发热,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您能不能告诉我,奶……奶想要什么?”“让她儿子、儿媳、孙子们,有能力的祭奠的时候不要心不诚,有时间的多去坟上给她点香。她让我告诉你们,活着的时候,好好行善,不要干罪……”电话那头的冷清声音显露了明显的疲劳。

陈轲用被子抹了眼泪:“请您,不要把奶奶装进瓶子里,好吗?”陈轲刚抹了的泪又泉涌而至,她听说过被装进瓶子就意味着亡魂要遭受炼狱般的痛苦,包括伸展不开手脚的难受,陈珂知道缩在一个瓶子中的那种痛苦比坐十九个小时的硬座还要难受,更何况一进瓶子基本上是逃不出来的。“你奶奶说她不怨你,让你别难过。你上次去她坟上点香,她看到你身边有好多不干净的东西,想来帮帮你。过去的事,她不怪你。”陈轲哭得失了控制,她挪到床边第一次心中毫无寒意地直视着门口:“奶奶……我对不起你,奶奶,我错了……”除了这一句,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或者说是无法相信逝去的奶奶真的站在她两米外的门边。

“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被车流冲散了,今天没跟着你回来。我今天能带走的只有她。你不要害怕,这间房子是干净的,你待会儿把我放在桌子上的红色三角布签别在衣服里,最尖的角朝下。我走了。”那声音显然已经疲乏至极,陈轲点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叔叔……我要怎么答谢您?”“不用了,你的钱包里只有几块现金,我也用不上。”陈轲惊恐地看看自己背包,那个包里确实只有白天坐406剩下的两块五毛钱,剩下的钱都在支付宝里。

眼前的水雾消失了,陈轲怔了半晌,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她剧烈起伏的心跳声。她鼓起胆子,反身下了床,缓缓走向自己的书桌。果不其然,银色的电脑外壳上面躺着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红布签。这比活见鬼更可怕,因为刚才她的电脑上比狗舔过还干净。

陈珂双腿控制不住地轻轻抖了起来,她的双手不听使唤地发抖,把红布签别到内穿的背心上时,手被别针扎出了好几个小孔。

陈珂看着窗户玻璃映出的自己模糊不清的样子时,一个箭步窜上了床铺,大力用被子将自己遮盖了起来,只留了一双眼睛警惕地将寝室的各个犄角旮旯都快盯出了洞才敢打开就业的公众号,查看明天的招聘信息。此时,她就像被注入了一针迷魂药,全身传来了一股排山倒海的困乏,眼皮沉得像是被拉下的百叶窗,手机从手中滑落,她也一头栽倒在枕头上。寝室的灯还亮着,她眼角挂着的泪痕还清晰可见。

那人见寝室门被人打开,赶紧用锁链绑着老太太从进门的姑娘身侧行过,顺手收起那一小片水雾,陈轲那些混乱的记忆都溶解在其中,影影绰绰的,越来越淡,直至他行到老太太的墓地时,那片水雾才最终透明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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