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崩溃(15)(1 / 1)
下午,昭的体温上升,到了傍晚,已经是39。2°C了。胃肠减压吸出的胃液和腹腔引流液都还正常,出血基本没有了,伤口也没有感染的迹象,听诊时,肺部罗音增强,感染应该来自肺部,是昨天晚上着凉了。裘一有空就过来查看,及时修改医嘱,增加了消炎、退烧的药。
因为高烧,昭的精神变得很差,整个下午都昏昏沉沉的,但是伤口的疼痛又让他无法真正入睡,时不时地咳嗽更使痛苦加剧。我不得不始终让他半躺着,这样,呼吸可以顺畅些,休息却打了折扣。
每次昭一咳嗽,我就赶紧帮他按住伤口,满心不忍地低声嘱咐:“屏住!试着把痰咳出来,千万不要咽下去。要是痰进到胃里,伤口会感染的。”
昭微微点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我,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放心吧。”他还没来得及微笑,咳嗽就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气管的痉挛使他喘不上气,把原本苍白的面容憋得通红,眼里也憋出了泪水,额头上青筋凸显。我不顾他伤口的疼痛赶紧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我肩上,帮他拍打后背。良久,昭才缓过气来,呼吸渐渐平稳。我小心地扶他躺下。昭紧咬着嘴唇,紧闭着眼睛,紧蹙着双眉,我能想象,这起身、躺下的瞬间,即便有我帮助,他也要忍受怎样的痛苦。如非情急,我是决下不了手的。他的双手紧抓着床垫,因为太过用力,手臂上暗红色的静脉血竟然被逼得回流出来,进了输液皮条里。我帮他把身上的管子整理好,掀开被子一角,果然不出所料,上腹部的绷带映出了红色。伤口又出血了。
我找来护士帮昭换药,那又是一番折磨。
等一切忙完,昭已经精疲力竭,眼皮都睁不开了。我帮他擦去额头、脖颈的汗水,把毛巾伸进被子里,尽量把身体擦干,不然再着凉,就更麻烦了。
昭睡过去了,只是一会儿,也就半个小时,咳嗽再次袭来……
这样折腾几次,昭完全垮了,陷入半昏迷中,咳嗽却不依不饶,一次比一次猛烈。但是再剧烈的咳嗽也不能使他完全清醒过来。
我知道,不能再勉强把他扶起来,那根本没有用,还使他更加痛苦。我帮他侧过身子,尽力护住他的伤口,拍打他的后背,按摩他的前胸,希望他能够好受一点。
昭蜷缩起身子,头无力地垂在枕边,无意识地张大嘴,使劲呼吸,空气却只吸进去一半就被气管的痉挛阻断。身体随着一声声咳嗽在床上不自主地跳动。那种声音,来自胸腔深处,浑浊而低沉,好像要把胸膛里的浊物都咳出来,吐干净。但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昭的每一次努力都是强弩之末,就像他不能把空气吸进肺里一样,他也没有办法把气管里的痰液咳出来。
“不行!这样不行!”在这一番折磨过去之后,我终于又一次下了决心。“必须用吗啡!”我对裘说道,其实是在跟自己说,因为这是个困难的决定。
吗啡有止痛,镇咳,稳定情绪,收缩肌肉,止血的作用,但同时也有抑制呼吸,容易上瘾的危险反应。抑制呼吸倒不怕,我会一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只要用量控制好,不会有危险,而且昭现在对吗啡已经比较耐受了。是啊,耐受,这才是最危险的。但是现在我已经管不了那些了,我必须先解决主要矛盾,必须让昭休息,这样的折磨,他扛不住的。
用了吗啡之后,咳嗽少了很多,偶尔一次,也不是那么剧烈了,痰液可以人工吸出,昭可以好好休息,恢复体力。
整整三天三夜,我守在昭的床边,一刻不离,眼皮都不敢眨一下。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害怕,都担心。因为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一个个难关都闯过来了,眼看着昭就可以获得自由,我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出现闪失,我要坚持下去。“我会信守诺言的,昭,我会送你回国的。我的主啊,请你保佑我,保佑昭。”我在心中反复默念着,默念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