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遇新知(1 / 2)
湘西的冬天,大多时候湿冷多雨。除了偶尔大雪暴虐,还算比较温和。
凤凰古镇临江的客栈里,男人把气质形象都丢到脑后,没骨头般软躺在藤椅里,翘着个二郎腿,一口苹果啃得喀拉脆。舒服得直叹息:“能得她照料,我会不会被泰逢记恨,以后运势不好啊。”
他眼上缠了层厚绷带,几乎遮掉大半张脸。就算坐在江边,也看不见任何风景。
身后传来开门声。
他继续躺在藤椅上,只是转了下头:“大人?”
来人身影修直,脚步极轻,正是姬云都。
她站在房间里面,沉声:“过来,换药。”
藤椅“大爷”倒很听话,闻声慢慢摸墙走过来,姬云都不放心,上前扶住他,坐到椅子上。屁股一挨上椅子,他就又不安分,立刻盘腿打坐,腰软背驼,一点没个坐相。
姬云都喜静,隔帘听雨,研墨临帖,半年不说一字也可。可惜男人却耐不住寂寞,闻到药膏清苦气味,夸张叹气:“大人别再搞了。每天关这客栈里太没劲。反正现在看不见死不了,趁天好,还不如出去享受享受。”
姬云都一声不吭,只拆开绷带给他换药。他说得痛快头偶尔会晃,影响她抹药。
她便停下,沉声:“白泽。”
白泽背后汗毛一竖,乖乖闭嘴。
安静上好药,又递给他绷带:“缠好,松紧自己拿捏,最近注意些,别睁眼。”
白泽缠绷带,听到那厢翻动纸张的声音。
“你在看书?”
“嗯。”姬云都在翻阅厚厚一叠资料,刚从牛皮硬纸的档案盒中拿出,拆开快递的包装还在桌上,寄件地址竟是青海省格尔木市郭勒木德信用合作社。
“眼下看什么书。”他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还说叶雨初就是九叶,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不抓紧时间献殷勤,抱得美人归,坐这翻书算什么事儿。”
姬云都低声道:“皓月以前主持过的一个课题,关于古文字的,后来不了了之。”
“古文字?”白泽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竟然还能静下心搞……训诂?
“苏家鼎内有铭文,你知道么?”
“我想想,确实听说过那个……王征鄂颠越不恭脯?”
姬云都目光幽深,沉默片刻,轻声回应:“不是。”
“嗯?”白泽眉头暗皱:说错了么。
“你说的是鼎外侧足上铭文,不是鼎内刻字。那时经雨初提醒,我向皓月要来图片看了一下。”
“上面写了什么?”白泽难得好奇。
姬云都望着资料,眸光愈发晦明不定:“不认识。”
白泽笑了:“怎么可能,你从那个时候一直呆到现在,何况商周钟鼎文只怕是你最熟的了。”
“不是玩笑,我不认识。”
白泽怔住,突然明白了个中因果:“所以你才搞训诂?”
姬云都已沉浸在资料里。白泽知她性子闷得堪比石头。但按理说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归来,失而复得,就算不乐疯了,也合该死守着片刻不离。他肖想,自己若是姬云都,大概恨不能造个笼子,把叶雨初锁里面。嗯……当然自个也关进去。
“姬大人,你到底在想什么。就算再不对劲,训诂也不急于一时。”白泽喃喃,满腹狐疑缠好绷带,“还是不喜欢了?得不到才惦记,人在眼前却淡了?”
可苏家镇上,姬云都还对她宝贝着呢。
姬云都略略抬眼,沉凝眸光扫过他:“你较从前,心思灵动不少。”
白泽讪笑:“怎么说都虚长不少岁数……”
“胡言乱语也更多。”
“……”
“以后还是收心。年轻人若耽溺情爱,不过付之一笑,少年风流。似你这般老人家,还终日肖想娇俏姑娘,以探听八卦为癖,可就算不上风流了。”
白泽怔然:“那算啥?”
姬云都寡淡得很:“作妖。老不羞的妖。”
“……”
姬云都起身,白泽感觉她越靠越近。手里一重,厚厚的大部头砸得措手不及。
“这什么?”摸起来像书,而且印着盲文,特别厚的硬壳。
“盲文字典。”
“啊?”
她声音不咸不淡:“尽快习惯盲文,抄书也能静心。着实觉得无聊,过两日自然会有个伴。”
白泽闻言大为兴奋,老不羞的脸皮可不是虚的:“你要帮我找?最好身娇体软易推倒的美人……”
“是么?寻一位字小龙,号玉斑锦的冷美人与你红袖添香,如何?”
白泽:“……”怕等“美人”饿极要被缠上三匝,吞吃入腹。
“让你暂时不离开凤凰,不全是因为眼睛。最近一连串事情怕不是巧合。你和辟邪先后遇袭,之前亦有人狙击武罗。”
“会不会都是那组织里的人做的?都能锻造出那种机体,本事可不小。”最后,他只轻声说了这一句。
“不排除可能,眼下尚无定论。”姬云都又翻开新的一张,目光冷凝。
“小邪也伤得很重。”提到挚友,白泽神情也凝重了,“姬大人,我至少还知道是谁整了我,小邪连记忆都没有,该防谁,又怎么防?它不是和您在一起吗,怎么现在不在这里?他之前说自己被关在山里,那些人一直折磨他。我告诉他如果能逃出去就去苏州找你。现在小邪太弱,如果被那组织惦记上,可就——”
“他还在苏州,并无大碍。我通知了皓月,她会把辟邪带来。”
姬云都没有继续回答,将资料收齐放入盒中,起身要出门:“你安生点。我出去一趟,要带什么说。”
白泽嘿笑一声:“大人啊,你这是终于坐不住,要去看你的小姑娘了?”
“白泽。”
“嗯?我说中了?”白泽有点得意。
“从前佛门东传时,我闲来无事,也曾打望一二,看看那些外来的和尚如何念经。”她突然岔开了话,白泽心思被她吸引了去,登时支棱耳朵,听她到底要讲哪些奇闻异事。
“讲诸般因果,讲苦修冥思,倒无甚新奇。独一个前世今生,颇为有趣。凡人间万物,不论人或牲畜、草木、顽石,都有轮回之期。上辈子缺什么,下辈子来什么。比如那些多嘴长舌的男子,是因上一世做乌龟闷久了。你觉得可是这个理?”
白泽讪讪,总觉她话里有话。
“姬大人你这经历着实有趣。”他勉强附和,“不过咱们都知道轮回就是个好听的幌子。是不是这理,我哪里分清。”
“你倒可以去确认一下。”姬云都面无表情拉开门,回头补上最后一句,“当年龙伯钓鳖,钓走两只,怕是欢喜煮着吃了。或许那鳖龟,与你前世有缘。”
门哐啷一声阖死。
鳖龟?
白泽反应过来,人影早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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