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与魔共舞（2 / 2）

“干嘛不睡觉？现在没有安排你值班。”老大怔了一怔，说道。

“你来看看，这么挤怎么能睡？”他指着床位，有些不满地冲老大叫道。

“这个没办法，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等你在这里住久了，会越来越宽松的。”老大解释道。

“我睡不着，我来值班。”他有些霸道地站起来，蓝帽子一边摇头，一边拿过来一顶黄帽子给他，并示意正准备值班的中年人去睡觉。

我以为腾挪了空间会宽松一点，没想到左边因为多了值班员便往我这边移过来，我想尽力留出放手的位置，可终究失败了，两边都是人，我就这样被夹在中间，怎么睡得着呢？

尽管我担心睡不着，可是我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还是睡着了，也许是昨晚太累，当我被一阵掌声吵醒时，我对自己的表现倍感诧异，原来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也能沉沉入睡。

又过了一次打坐反省的时间，风场的门开了，放风的时间到了。我有了尿意，便去风场便池小便。这时，老大发出刺耳的喊声，像是冲我而来：“谁叫你站着小便的？”我抬起头，一脸无辜地问道：“不是站着拉吗？”

我哪里会知道这里有这样的规矩，自古以来都是男的站着小便，没想到这里有这样离奇的规定，我难以理解。

他的脸色很难看，厉声道：“在这里要蹲着，明白吗？快去，把那里用水多冲洗冲洗，再用刷子给我刷五遍。”

他气势汹汹，仿佛我刚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一样，我并不觉得理亏，本想再理论几句，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何况这里哪是讲理的地方？我蹲下去开始冲刷，一遍又一遍，像个机器一样地重复着，直到我觉得已经够干净了便直起身子。

见我起来，老大依然不依不饶地吼道：“刷干净了吗？再多刷几遍！”

“已经干净了！”我有些不满地说。

“多刷几遍听到没有？”他愤怒地喝道，显得蛮不讲理。

我又蹲下来，继续硬着头皮忙起来。

“这点小事，就这么为难我，可能因为我是新人吧。”我心想。

昨天以为是魔鬼，今天算是近距离接触了。这家伙俨然有几分手段，对待新人毫不客气，一脸严肃，与有些老兵却似乎亲密无间，谈笑风生，在管教面前又是另一幅嘴脸，奉承拍马，唯唯喏喏，把管教供得像皇帝一般。

总算做完，我回到内仓，商还是坐在最后面，他正在和一个新来的在聊天。据说新来的黑脸高个子是因为帮老板催债而被反告为“敲诈勒索”，那个强迫卖淫的少年叫吴欢，正在和周勇在闲聊，还有一位在黄岗办假证的小伙子正在向监友们吹嘘自己如何与客户讨价还价，而学历最高的假毕业证被卖到1500元，令他回顾起来仍有几分得意。

我在门口靠墙坐下，我旁边坐着一位皮肤黝黑、农民模样的中年人，我好奇地问他：“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进来的？”

他一脸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就是杀了个把人。”

好一个“没什么”，好一个“就是杀了个把人”！

他的回答令我感到震惊，杀人这样残忍的事情被他说得如此轻松，那种表情，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态，那种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却浑然不知的可怜样子一下子震憾了我，可我并没有害怕，在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杀人犯身边，我故作好奇地继续问他：“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打架，一帮人打群架。”他惜字如金。

哟，还是古惑仔的风格吧，瞧他那阵式，青春已逝，还如此冲动，我真为他感到悲哀，还没等我追问，他补充道：“过两天我会被带回老家，在那里我一点事都没有的。”

他很平静，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如此乐观，不免让人羡慕他的心态。是啊，一个杀了人的人，能够如此镇定，断定自己会没事，这不是无知就是乐观。

“为什么到老家就没事了？”我追问道。

“老家有很多熟人啊，那个看守所里有我认识的人。”他继续自己的观点，似乎杀人的事已经很遥远，唯一的不满就是警方没有尽快把他送回老家拘留。

我没有兴趣再和他攀谈，自然他也找不到可以和我继续聊下去的话题，我起身去吴欢那边吹牛，笑着问卖假证的：“你以后还会做这一行吗？”

他反问我，显得很坚决地说：“怎么不做？肯定做啊！”

“可是你不怕还会进来吗？”这些人都在玩心跳，我试探着问他。

“肯定会怕啊，但做这个赚钱啊，我最多一个月可以赚六七千呢，做其他事我又不会。就算把我抓进来能怎样？最多就三个月，一般也就拘留15天。”他毫不担心，说这些的时候还神采飞扬。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以后要小心点哟。”我隐隐地为他担扰。

“这个我也知道，以后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明目张胆。”他停了一下，又问我，“你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被抓吗？”

“你说说看。”

“本来这两年都比较太平，就是因为南雄日报有位记者到黄家岗仓库附近发现有很多像我们这样办假证的，作为记者，这也是他的权利，后来报纸上就出了一篇报道，说黄家岗这边的派出所不作为。报道中还写了他暗访过程。

记者问：‘你们在这里帮人办假证难道没人管？’

对方却说漏了嘴：‘我们跟派出所的人都认识，他们不会查我们的。’

就是因为这句话被媒体曝光了。后来这个派出所的所长就带头严打，我们就这样栽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们也没有防范意识啊。”我总结道。

“哪有？都是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

卖假证的小伙绘声绘色，我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原来发生这样的事情都不是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