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极度重犯(2 / 2)
“你怎么过来的?”我真没有把握像他那么淡定,好奇地问道。
“一天一天过吧,都习惯了。”他无奈地说。
习惯?谁能习惯这里?我们是人,不是动物,也许他在自我安慰,我也不忍心再揭他的伤疤,就不再追问下去。
“下一个是谁?”蹲在墙角正大便的人大喊。
“我来,我很快的。”那人一起身,我看到张起义走了过去。
原来上厕所连便池都没有,只有一个圆形小洞,那是污水道直接连通的,非常简陋,洗澡和洗衣服的水都流向那个小洞,起身的人提起一只脚小心地趟过水流,但另一只脚仍然被水浸湿了。看来冬天上厕所可不好受,时时都会受到冷水的袭击,这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南看”,我有些排斥,甚至厌恶极了,我真的不想去蹲坑,对我来说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东方明,段老板叫你。”有人在监室里喊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是韩进。
“什么事?”我抬腿跨进监室,见段老板已经站在板床上。
“小便。”他简短地说,“韩进,你跟他讲一下。”
“你过来。”韩进对我说,便往监室门口去。
我跟在后面,监室门口靠近走廊,有一个便池。便池旁边放着一个蓝色的大垃圾桶,用胶盖盖着,胶盖上面是一个白色的面盆,韩进指着面盆说:“这上面有X标记,是段老板的便盆,小便大便都用这个,用完后你要用水冲干净,再倒扣在垃圾桶上。”
原来我要伺候他这种事情,真他妈倒了辈子霉,我心里直骂娘,有些不满地说:“这些事也要我做吗?”
“是的,下次有新来的,你就可以交给新来的做。”韩进解释说,“这是规矩。”
好他妈的规矩,一个重刑犯,凭什么要我服侍?什么狗屁规矩。
没有选择,事已至此,就只能忍辱负重了。
我小心地接过便盆,拿过去递给段老板。
我似乎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今天是第一天,我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可这梦境竟一场恶梦,我似乎一直没有苏醒。对于自己的处境,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的场面,我更像一个观众,而不是主角,其实我只想成为观众,仅此而已。我想谁都不想成为这恶梦的主角。
我有些漠不关心。比如有人在折叠收进来的衣服,我觉得毫无意义,在这种环境下将就又何妨?何必拘泥于细节?比如有人在冷风中洗澡,我觉得有必要那么勤快吗?脏一点又如何呢?比如有人打了一脸盆热水在擦洗下体,我更觉得可笑,而且那姿势非常难看。我甚至认为大便是一种负担,所有的人上厕所都是一种负担,尤其是那个在板上的段老板。既要争先恐后,又要像动物一样不顾羞耻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摄像头24小时的监控之下,宽衣解带排泄废物,这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于是我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理会,我双手抱胸,在监室里来回走动。
忽听有人大喊:“跑步------”拖着长长的音,我循声看去,是张起义,他个子虽小,声音却洪亮而有力。
放风场的人开始三三两两进到监室,还有人拖拖拉拉没有进来,张起义有些不耐烦地在门口骂道:“他妈的快点,没长耳朵啊?”于是又有人进来了,张起义见状不满地对他说:“郭子,你每次都这样!”
那人皮肤微黑,中等个子,但身体壮实,张起义点他的名,他只是嘿嘿地笑着。
看来他脾气倒不坏,我心想。
大家已经沿着床沿面向墙壁站成一条直线,我发现除了我和另外那个新来的周瑞广以外,其他人都整齐地站成一排了。张起义领着我们去队伍中比个子高矮,我被安插在白面小伙的后面,我认识他,就是那个问我是否爱打网络游戏的年轻小伙。
听韩进说,周瑞广比我先来,他是上午到的,本来是安排他做“小二”,但由于我来了,所以才指定我做,也不知道管教怎么想的。唉,这种事情,真他妈晦气。
周瑞广的个头不高,头发很短,与寸头差不多,但头发略卷,像小草一样覆盖在头皮上,所以显得并不精神,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大,本来三十几岁,比同监室的四十岁的看起来更显苍老,他还又瘦又黑,胡子拉碴。
等我和周瑞广站进队伍,张起义要求大家按跑步队伍站好,王志前脱了拖鞋上了板床,在上面有模有样地喊着:“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他的声音干脆利落,有点像军训时的教官,除了一身“江一看”的马夹以外,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大家便跟着齐声喊口号。只听到又喊道:“遵守监规-------”大家则接着喊:“服从管理,弃恶从善,重新做人。”
我不想附和,只想滥竽充数地原地跑步,因为并没有“恶”,为什么要“弃恶”,我本来就是一善人,何以还要“重新做人”?所以我压根就不想开口。
但我决定趁机了解一下那个白面小伙。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前面的。
“汪倩倩。”
“哟?哪个字?像女孩子的名字。”我说。
“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汪倩倩说。
“巧笑倩兮的‘倩’?”
“厉害,一猜就中。”倩倩夸奖道。
“看来你父母想把你当女孩子养啊。”
“唉,我爸对我很好的,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倩倩一听立刻伤感起来。
“不好意思,勾起你的伤心事了。那你怎么进来的?”我又问。
“打架,帮朋友打架。”
“你还挺讲义气的嘛!来多久了?”我恭维他。
“快三个月了,就是行侠仗义啊。我朋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后来他有事,我当然义不容辞。像我这样都被抓进来,我想不通。”他愤愤不平地说。
“同感,我也想不通,我上班上得好好的,没想到也有这样的劫难。唉!”我叹了口气。
“别想那么多了,唱歌吧!”他安慰我。说着,张口就来张学友的《吻别,由于大家喊口号跑步的声音很大,这样歌声就像在赶集时的窃窃私语,可以淹没在响亮的口号声中。
前尘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
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给我的一切
你不过是在敷衍
你笑的越无邪
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
没想到他还有心情唱歌,我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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