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坦白从宽（2 / 2）

到了晚上，我又照例从被子里爬出来值班，周瑞广貌似没有家人理会，而我现在有了新寄过来的被子，他就和我继续一起睡。这家伙不爱干净，有时连脚也不洗，还常掉头皮屑，我已经开始有些讨厌他了。

晚上我值第二班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在胡思乱想，对于接下来的处境，我忧心忡忡。

时间过得好慢，我显然还没有适应这里的节奏，每天都将时光挥霍在这些无聊又令人厌恶的监室活动上，正像有人在电视关闭开始睡觉的那一刻高呼“又过了一天”一样，我们都是数着指头过日子，盼望着时间加快脚步，盼望着像求学时代写作文一样“时间如流水”，盼望着重见天日可以自由奔跑在大街上。

然而，这只是奢想，因为到了第二天，我还在照例做着伺候杀人犯的事情，像一个小二一样端屎端尿，放风的时候，段志宏大便以后，我会屏住呼吸，一手端着他那装有大便的面盆，小心翼翼地往风场去，放风的人挤满了风场的角落，我一路高呼“借过一下，借过一下......。”众人便知道是我要来处理这臭哄哄的排泄物了，于是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有人转过脸去，有人捂住鼻孔，一脸嫌弃地叫骂：“操，臭死了!”

等我放回面盆洗净了手，也鄙夷地对段志宏说：“能不能少吃点啊？”段志宏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大学生，吃是大事，不能省！”

我不想和他理论，跑去风场，利用这仅有的空闲和大家聊天。

“倩倩，你来多久了？”见到刚洗完衣服的汪倩倩，我冲他微微一笑。

倩倩说：“两个月了。”

我问：“那你是直接来这边的吗？”

倩倩指着脚腂说道：“我在一区待过，你瞧，一区很难熬的，在205我比你先来一个月。”

我好奇地问：“那你有提审过了吗?”

倩倩似乎怒气仍未消，说道：“早就提审过了，我把他们骂了一遍。现在警察也不找我了。”

我半信半疑地问：“你还敢骂他们？”

倩倩严肃地说：“你说，我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参与了打架斗殴，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按倒在地。”

我又问：“那时候有没有人受伤？”

倩倩说：“那个人被我们打断了腿，后来就报警了。”

原来还有人被打断了腿，我怔了一怔，道：“那你们也太猛了！”

倩倩不屑地说：“还没拿刀呢，是那个人先动手打人的。”

我微微一笑道：“怎么感觉你们像古惑仔呢？”

倩倩说：“别这样说，古惑仔可是我的偶象。”

我伸出大拇指鼓励他，说：“冲冠一怒为兄弟，这是有血气有义气的行为！”

倩倩抱怨道：“可是这个社会好坏不分。”

我安慰他：“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对了，你见律师没有？”

倩倩默然不语，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没有，我没钱请律师。”

我长叹了一口气:“唉......”

这时，陈博从监室出来，听到我们的聊天，插嘴说：“倩倩，你被遗忘了！”

“乌鸦嘴！”汪倩倩白了他一眼。

“在这里最怕的就是被遗忘，以前在电视里看到，有一个看守所，有一个人被关了十年，就是因为检察院和法院都丢失了他的案卷资料，导致无人问津。”陈博又讲起了故事。

“还有这样的事，这是司法的悲剧！”我气愤地说。

说到这里，已经洗完澡回到放风场的章宏远到我边上，拍拍我的肩膀小声说：“我跟你讲，那个段志宏是个杀人犯，你还是离他远一点。”

我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说：“我本来就没有离他太近，在我眼里，他就是魔鬼！”

章宏远又说：“你别看他笑嘻嘻地，这种人非常残忍的。你真以为他杀武警啊，他是杀了老太婆的。”

我一脸惊讶地问：“他为什么杀人？”

汪倩倩说：“他就是个神经病！”

章宏远接着说：“他本来帮别人搞装修，后来在人家家里见那个业主有钱，业主就是那个老太婆，他想趁别人不在意去偷钱，结果被老太婆撞到了，就改为明抢，这一抢就把老太婆给勒死了。”

我一脸震惊：“没想到你还了解这么多细节啊，他跟你讲的？”

章宏远说：“哪里啊，他哪会自己讲，我是抢到他的判决看到的。”

“什么？判决下来了？”我追问道。

“是啊，早就下来了，他来这里有一年了。”章宏远说道。

我一时难以接受，原来我天天面对的那个年轻人，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如果章宏远说得是真的，我一定要远离这样的凶手。

又过了两天，我正在打坐，民警通知我会见律师。

我被带离监室，会见律师是行使自己的权利，我有些兴奋。

可是会见律师的过程并不兴奋。

有两位自称律师的中年男子在民警的注视和监督下开始和我讨论案情，其中一个是助理，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另一位先说话了。

“东方明，我受你老婆的委托来看看你，你现在还好吧？”

“还行，我老婆现在外面吗？”

“是的，她和她姐就在大厅等着，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身体还不错，不用担心。你通知我老婆回去吧。”

“我会转告的，里面有人打你吗？”

“没有，我现在是安全的。”

“你对你的案子怎么看？”

“我觉得我是冤枉的，你要为我辩护。”

“我从收到的材料来看，你现在被定为涉嫌开设赌场罪。”

每天总会有那么多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可是当我听到“开设赌场”时，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从不赌博，更毫无财力去做这样的营生，即便是我们公司，那也是一家合法注册在南雄的科技公司，何以竟有开设赌场的罪名盖在我头上，我百思也不得其解。

“没有这回事，我是无辜的。我需要你为我做无罪辩护。”我冲他叫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也会努力这样做，但现在形势并不乐观！现在还在侦查阶段，我先跟你念一下开设赌场罪的解释吧。”

这个律师居然开始照本宣科，我感到有些厌烦，原来指望他为我洗脱冤情，没想到一上来就和民警一样对我亮出罪名，我几乎听不下去了，最后听到他念到可能判处一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时，我心里更是一震，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般，只是敷衍地应付着他的问话。

这个律师就像在例行公事，没有给到我一些实际的帮助，我非常失望，律师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大打折扣了。

会见结束，我在民警的监视下闷闷不乐地回到监室。

一切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