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杀人偿命(2 / 2)
杜石锋现在是监室唯一的“老板”了,他说他要发言,大家都把目光转过去看他,他没有站起来,在铺位上发言道:没事,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轮到新来的刘奇志发言,他只是重复这里的口号:遵守监规,服从管理,弃恶从善,重新做人。
吴正刚发言之前还要双手合十,末了也祝段老板一路好走,让人唏嘘不已。
这样的号务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细雨淅沥,仿佛如呻吟之声,这样一个杀人犯离我们而去,难道大家要将这个号务会开成追悼会吗?号务会还在继续,大家都在表达自己的心情以及此刻的想法。也许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吧。也许是在生命的终结之时,任何人都愿意去表达一种敬畏吧。
人生苦短,未享天伦,却又以如此之态在如此境地终结生命,终究是一场遗憾。可是杀人者偿命自古天经地义,又有什么值得他人为此淌下同情的一滴泪呢?
号务会就这样在忧伤的气氛中结束了,夜晚,吴正刚如愿睡到了段志宏的床位上,那个位置换了新人,但铆钉仍在,不经意间常常会令人时空错乱,以为那段老板未去呢!
段志宏在被捕后的一年半终于“秋后问斩”,且不说采取何种形式终结生命,单是这几百天的漫漫长夜,足以摧毁他的意志,磨灭他的耐心,压抑他的欲望,折磨他的身心。若能笑对横刀,那一定绝非等闲之辈,可是据我所见,再强悍的勇猛只是匹夫之勇,面对恶劣环境,谁也无法坦然面对。魔鬼与人类只是一念之差,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不能够用大脑来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能用文明来重塑自己的心灵,那就只会从此沉沦、一蹶不振了。
次日上午,学习反省时间,大家正盘腿坐在板床上胡乱地聊天。
干部穿着皮鞋进监,慢条斯理地对大家说:“段志宏昨天走了,他老婆和姐姐都来了,走的时候很平静,还声称要多吃,吃饱一点好上路。哎,这人呢,怎么讲,到了这步田地,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在我这里也有一年多了,我也知道,这里非常难熬,天天都是戴着戒具,毫无自由,可能这样结束对他也是一种解脱吧。法律是无情的,我们不能跟法律去对抗,不能目中无法,这里绝大部分人都要面对新的人生,还是要珍惜拥有自由的日子。”
干部一边说,一边在走道里来回走动。他的话循循善诱,我想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吧。
干部说完停了一停,接着说:“大家注意,待会武警来查监,来几个人下来把号洞的东西都掏出来,摆放整齐点!”
说完又指了指几个红马甲,我也在点名的名单之中。
我和解强、金顺利、胡飞从板上跳下来,大家各自选择一段区域,俯身将板床下方号洞的东西都掏了出来,什么脸盆、衣服、饭盒、橙汁、榨菜、橄榄菜、盐焗鸡、咸鸭蛋、火腿......以及有些号洞中存放从图馆借来的蓝皮,为了方便物归原位,我们用脸盆装好,对应各自号洞口,整齐地摆放在过道里。
干部没走,蹲下来这里翻翻,那里查查。
“这个象棋是谁的?这是谁的号洞?”干部在吴大志的脸盆里面找到了一盘纸制的象棋。
吴大志说:“象棋不是我做的?”
干部又问:“是谁做的?”
没人回答。
其实是象棋是陈博做的,但吴大志也不想出卖陈博,毕竟他在使用。干部显然不太想追究下去,就说:“这个我收了,下次发现谁下象棋,是要罚值班的。”说完继续检查其他号洞。
干部还在号洞里找出来信纸,信纸后面抄写了流行歌曲的歌词,那显然是游章华的杰作。干部说:“谁在监室里唱歌啊?”
游章华说:“报告干部,是我的,只是消遣时间。”
干部说:“抄写可以,不能大声唱。听到没?”
游章华答:“听到。”
干部又翻了一会,还顺便看了一些家人寄来的信件,然后背着手出了监室,告诉我们大约10分钟后武警会来检查,大家要配合。
果然不出所料,来了两个年轻的武警,身着绿色冬常服,头顶大盖帽。进到监室就像士兵面对俘虏一样地叫道:“所有人起立,靠墙,双手抱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查监,大家见识到他们的排场,所有人都站起来。
“快点,双手抱头,面向墙壁。”其中一个武警重复地强调。
大家面墙转身过去,板床不够长,大家站了两三排,我站在人堆里,感觉自己像在战场上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他们到底要查些什么?”我小声地问陈博。
“主要看看有没有违禁品。”陈博说。
“这种地方,所有的东西都不能轻易进来,怎么会有违禁品?”我有些疑惑。
“那不一定吧,现在看守所是武警和公安共管的。”陈博解释道。
我们只是小心的议论,这时武警零星地抽查翻乱了脸盆和衣服,就径直去了风场。
我们只是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那声音分明在告诉我,风场存放衣服、被子的桶子已经不能幸免,早已经被武警打翻在地。
过了几分钟,武警若无其事的出去了。所有人都奔下板床,赶去风场看个究竟。
果然,风场已经是一片狼藉,桶子原来一层一层叠放,现在都翻了个底朝天,桶子歪歪扭扭的倒在风场,横七竖,大家的衣服、袜子、内裤、秋衣还有被子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哪一件是你的,哪一件是他的。有人已经在开始认领,有人已经在俯首收拾,有人在大声叫喊确认归属,有人口中直骂娘。
“土匪,土匪......”有人气愤不已地叫骂。
老庄也在人群中找他的毛巾,我问老庄:“查监都是这样吗?感觉像鬼子进村。”
老庄说:“一区查监也是这样,我之前就遇到过。”
我一阵愕然。
陈博经历了三次开庭,都没有当场判决,直到前几天,法院才派人送来判决,他的罪也不轻,因为诈骗六十万,被判有期12年。
陈博很能适应环境,在这里从没见他痛苦流涕,即便是收到他父亲寄来的家,他也只是沉思一会,马上就能迅速调整心态装作若无其事。据他自己讲,他已经与老婆离婚,没有孩子,现在仍是孓然一身。他的父亲常在信中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直呼“博儿”,让人好不感动。
我曾经问陈博:像你这样的身份,为什么会扯到诈骗罪了?陈博说他只是想筹集一些资金理财赚钱。我又问都是以什么名义进行?他说主要是炒股。可是后来炒股赔多赚少,导致无法还清借款。
我又问:那也不至于告你诈骗啊?
他说:因为有几个同事借钱给我,签了协议,还找了第三方作为证明人。
我说:那没有商量的余地,按民事纠纷不就好了?
他说:不是这样,第三方怕承担责任,就报警了。现在起诉我的是检察院,认定我是诈骗。
陈博的判决下来我读了好几遍,也是厚厚的十几页,他所说的并非假话,只是不光是筹钱去炒股,而是后面看到无法还本,还将一部分拿去赌博,结果自然是血本无归。后来他的同事、亲戚们找他要钱,他没有能力偿还,便拖着不还,还从江南转移到南雄,开始了新的工作。至于报警,那的确是第三方所为。
陈博就这样被认定为诈骗罪,以十二年的黄金时间作为代价,令人不得不扼腕叹惜!
过了几日,陈博被通知投送监狱,离开之前老包找他谈心,还透露说他将会送往盐城监狱,陈博什么都没有再说,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走的时候他送给我一只可以用来放衣服的大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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