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机缘 险象横生(2 / 2)
清烛一口气灌下一杯冷茶,喝到第三杯时,这才想起,“那慕承炎呢?”
“他们只顾飞奔,我回头并没有看真切,只隐约像是少庄主向前佝偻一下,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蒙面人可有受伤?”
“不知道。”
“那五人就没有留下来帮着慕承炎?”
方巢偏头回忆后,摇了摇头。
珠儿见时机正好,便进来要给清烛梳妆。
方巢和小失便有昨晚那个凌厉的黑衣人领着去了客房,二人在这个名副其实发的何管家身后,面无血色,中规中矩,四下的亭台楼阁,草木虫鱼都不敢侧目,那份恐惧是清烛没有了解的。
慕轲等待着何管家的复命,在砚台里细细地磨墨条,却并不动笔写画,只盯着漆黑的墨汁,仿佛从中探寻出幻象。
昨夜清烛在此留宿,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他难以想象这样干净利落的手段是经历了什么才练就得炉火纯青。他并不指望弥补清烛的过去,因为过去已经过去,能改变的,也只是从今以后了。
“参见庄主。”
停下磨墨,墨条所剩无几,慕轲拾笔蘸墨,边听边写。
何管家道:“方巢和小失已按少庄主吩咐向小姐转述。”
“谅他们也不敢实话实说。要不是以为他们,承炎不至于伤成这样。”他挥动手臂,在宣纸上扬洒,眼皮也不抬一下。
“如此…是对小姐好吗?”何管家吞吞吐吐。
笔骤停,洇破了纸。慕轲看着破洞处摇头叹息。
雨水完全冲刷掉了醉花间里氤氲了一晚的血腥气,满园花朵沾着雨露,阳光照射到,分外眼明。泥土带着新潮的余韵,静静躺着。
慕承炎也如泥土静静躺着,气色却明艳了许多。他回味着昨晚那场恶战,联想到自己闻鸡起舞的刻苦,对白远遥的训练强度叹为观止。他自恃聪明,能不下苦心钻研就不会多此一举,如果没有这次交手,他几乎要毁于极易潜滋暗长的骄傲之下了。
他听见清烛走进来,倩影恍惚一闪,他眼睛凉下来后,清烛已微笑着坐在了床边,目光在自己身上的纱布间来来回回。
换了别人,慕承炎早被这挑逗的目光撩拨得蠢蠢欲动了。
小厮端着盛满药瓶的木盘过来,看见场景不知是留是走。
清烛柔声道:“少庄主是要换药了吗?清烛愿意效劳。”
不由小厮多说,便伸手端走了木盘。小厮会意到慕承炎的眼神,躬身退下。
清烛一圈圈地拆开纱布,好在这些伤口不在方巢或是小失身上,那一个个血窟窿张牙舞爪地霸着他肌理细腻的皮肉,难得他依然谈笑风生。
“我的身体好看吗?”慕承炎脊背一挺,像只要上战场的斗鸡。
“是,清烛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身体。”
“真的吗?”慕承炎欣喜得像孩子得到心仪已久的玩具,随机语气一转,略带委屈地喃喃,“你可说实话啊,我可不是你那些客人,非要肯定和称赞。”
清烛也不戳穿。再次肯定之下,慕承炎更加神采飞扬。
末了,慕承炎问:“看到想看的了?”
清烛一早就知道他本非常态的花花公子,他的不同之处便是,嘴里花言巧语,心中雪亮如初。清烛自信自己也是如此。她貌似殷勤地换药,不是对他还不错的身材感兴趣,而是想看看他左背上的梅花。
“是,少庄主身材,清烛自愧不如。”
“哈哈哈哈哈哈!”慕承炎又大笑。
清烛清理着药瓶纱布剪刀,听得背后有异动。慕承炎正满头是汗地穿衣服,几处创口霎时红透了纱布,不断浸向四周。清烛手一扔,折回去给他穿好衣服。
慕承炎额头的青筋都在颤抖,他闭目喘息,等待着痛感一点点流走。
清烛拧了热毛巾给他擦汗,看他嘴角渐渐绽放笑意。
“好可惜。”慕承炎道。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能娶你。”
清烛心里一甜,虽然这一甜极不合理。
在清烛的连拖带拽下,慕承炎终于一条胳膊绕在清烛肩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向外走。
出房门的一瞬间,慕承炎像囚徒出狱般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各花入眼,心情大爽,之后挪动着走向清烛不知道的地方。
渐渐的清烛也有些迈不开步,毕竟一个男子的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此时有些力不从心了。
慕承炎叫:“钟郁明!”
清烛空咽一口,面色一沉。她没有抬头去看,却分明感觉有目光在她身上一滞后转移。
“你,好像不太好。”慕承炎语气并不确定。
“此事要怪清烛。”清烛抢白道。
“哦?”清烛听到慕承炎的鬼心眼在动。
清烛抬头看一眼钟郁明,面色一红,转移开目光,“昨晚,想来钟护卫是错把清烛认作故人,才闹出误会,连累钟护卫守法。清烛心里难安。”
“我没有认错人!”钟郁明辩驳道,目光始终不离清烛。
慕承炎一愣,他不曾见过钟郁明激动,这个一直冷眼旁观的人,情绪终于也被激起了火花。
清烛轻咳一声,正视着钟郁明,媚眼如丝,“是,清烛出身勾栏,阅人无数,不记得钟护卫也是难免。不知钟护卫是那年那月那日下榻,清烛这便回去查。”
“清烛!”慕承炎不愿再听,重喝之下,身子不稳,清烛用力挺着,脸上涌着红色,发根浸透,笑容不减,目光不移。
钟郁明大步向她走来,清烛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淡红色伤痕,似是鞭子一类的软兵器所致,想是昨夜的惩罚,心里又一阵欣喜。
钟郁明把慕承炎的胳膊从清烛肩上换到自己肩上,说:“你又何必侮辱自己。”
“哪里哪里,清烛实话实话罢了。”清烛笑着。
“参见少庄主,参见小姐。”何管家出现,分别向两人行礼,而后和钟郁明相视点头。
清烛被何管家引着去了书房,这才有闲心左顾右盼。砖板质地温润,重力踏过声响亦不大;古木参天,透着过去的尘气;锦鲤是不是飞出来,又扑通落回水;还有石桌、假山、散着药味的草、停在花蕊上的白蝶、目不斜视的护卫队。古朴,苍远,沉静,温和。
清烛猜到。那个生长在此的慕大小姐,必定是温柔、聪慧、善良、和煦,成日吟诗捕蝶,赏花望月,偶尔小酌一杯,卧床懒起。最终觅得良婿,洗手羹汤,生儿育女,寿终正寝。
因为她拥有实现这一切的资本和理由。
而清烛没有。
哪怕同样是死去的结局,清烛都是要下地狱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