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客狎妓 红坊佳人(2 / 2)
那鸨母什么世面没见过,早在心里把清烛这一身锦衣盘算了个干净,红坊里三教九流固不罕见,姑娘女扮男装好奇看热闹的也不在少数。这着女装大模大样进来的还是头一份儿,鸨母自然要考虑周全,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万一这背后是个人物,切不可打了谁的脸。
听清烛这语气,倒觉久别重逢,鸨母忙脸上堆笑道:“姑娘快别开我的玩笑了,来者是客,红坊打开大门做生意,图的就是个吉利。从没听说客人还分男客女客的。您看好哪房姑娘了,我这就去给您叫!”
清烛觉得鸨母极上道,免去许多麻烦。
便道:“秋寒!——我知道她今天不接客,你只告诉我她的房间,我自行上去就是。会不会被那个哑巴打出来,全看我的造化了。”
那鸨母更是意外,然而多年闯荡已练就她喜怒不形于色,她面上笑容不减,“是是。秋寒姑娘在秋水堂,二楼右起的第三间房。”
清烛莞尔一笑,还是原来的位置。也懒得跟鸨母客套,径直走了上去。
“咚咚咚”三声敲门后,房门豁然打开,露出一张刀疤脸,那刀疤自右腮跨过鼻梁向上,直斜入头顶,隐没在发丛中,占据在他脸上,模糊了面容,这男人怒目圆睁,牙关紧咬,就要上前撕咬。剑拔弩张之际,他面上一顿,才看清言情这个并不害怕还朝自己吐舌一乐的人,是清烛。
男人咧嘴大笑,嗓子里呜呜啊啊,如风吹破竹,刀疤因为笑容而扭曲成蛇,蜿蜒曲折。他把清烛拉进门,先探出头左右望望,确定无人跟踪才闭好门。朝着清烛只管笑,在半空中举着手臂,晃了晃,又拍拍清烛的头,量到了自己胸前,握着拳头笑得前仰后合。清烛也拍拍他的头,盛开笑脸。
“不是不让你放人进来吗?”伴着一阵小碎步,传来女子怒斥的声音和愠怒的脸。
清烛直接冲过去抱住了她,“姐姐!”
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清烛把这几个月的事情一一讲完,夜色深得使屋内异常温暖。
秋寒长叹一声,仿佛这几个月她也身临其境,到此终于放松了一般。
“你来这儿,几个月过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见我?!”秋寒倏然睁开眼,目光凛然,直视清烛。
清烛无法回视她,闪烁其词,“我出不来……“
“你打发我当三岁孩子吗?纵使易水山庄密不透风,他们手里还有方巢小失,你出不来。以你的本事,难道连报个信过来都难如登天吗?”
清烛暗咬着唇不说话,哑夫偷偷窥着秋寒,大气不喘。
“姐姐,你已经远离了玉人楼那个是非地,我不想你在蹚浑水。为我也不行。”
往事纷至沓来,秋寒仰天大笑,眼角却有泪光,“哼,那今天,怎么又来了?”
清烛一字一顿地说:“我……实在,支持不住了。”她双眼紧闭许久,慢慢起身,“我错了,我不该来的。”
秋寒又一哼,“你是错了。不过不是错在不该来,而是错在这么晚来。”
“姐姐!”清烛更深知自己错了,这趟浑水,秋寒必然蹚定了。
秋寒豁然起身,厉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交情?到现在你还敢说这么见外的话。还是我在你心里根本就是一无是处,从来只有你拼死相助的份儿。你身陷险境之时,我便不能以命相抵吗?!“她胸脯上下起伏得厉害,拼命控制着自己不会一耳光扇过去。
清烛笑着,点点头,一把抱住秋寒,嚎啕起来。
积压了数月的悲痛、损伤、疑惑、焦虑、勉强,全部化作泪水和嚎叫,连同胃里冰冷的抽搐,尽数释放了出来。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这一生中难得的安稳睡眠,舒适得连梦也没有,只觉身心仰卧在温柔的水流中,沉醉得,渐入佳境。
然而清烛一旦醒来,便不去流连半分安逸了。那样醉心的精美,只能使她的锋刃变钝。
她只着中衣,套上鞋子,边向外间走边喊:“姐姐……姐姐……”
忽地脚步一停,她怒瞪秋寒。
秋寒并不怯意,仍旧轻轻站起,离开桌子,向清烛走去,“你知道,来者是客,我也不好把慕庄主拒之门外。”
慕轲稳坐在木凳上,抽回了原本放在桌面上的裹满纱布的右手。
清烛负气地返还床边,开始里里外外地套衣服。不时秋寒走近,道:“他出去了。”
清烛这才“啪”地一声吧那件镂花外衣往床上一摔,“为什么让他进来?”
秋寒抚平清烛翻出的领口,“他今早来敲门,先是自报家门,然后开始感谢我,说你能来这儿,我对你一定十分重要。接着要等你睡醒,接你回家。因为平时你去哪儿都可以,但是这三天要闭门思过。”
“什么?!”清烛生生地在秋寒无奈的目光下踱了好几个圈,“他还不是担心我来这里重操旧业吗?!”清烛冲门外喊,故意放得很大声。
秋寒轻拍了一下清烛的胳膊,道:“你明明知道他不是。”
清烛“啊”地一声,被重物撞击一般,倒在床上,头下没有枕头,很不舒服,“姐姐,你这么快就被他俘虏了?你这个叛徒!”
“天地良心!”秋寒臀部推推清烛,顺势坐在床边,“他就算真那么想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就凭他的手被你伤到,你现在还能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连你也以为,我是他女儿吗?”清烛突然正色道。
秋寒开怀大笑,泪花溢出眼角,“我没以为,但你为什么要用‘也’,还有谁这样以为?”
清烛一愣,“他自己啊。”往床里一滚,将自己的上半身裹在了被子里,看着被子里漆黑的一片。
秋寒在外面拍拍她头的位置,“就算他不来,你今天也打算回去的,不是吗?”
慕轲在门外倚着栏杆,他想尽可能远一点,这样他的耳朵就不会因深厚的功力而听见里边两个姑娘家的密谈,无奈阳光下的红坊安静如坟墓,说话声总是断断续续地冲击耳鼓,他也时不时苦笑着。
那些主客打着呵欠向外走,一脸疲惫如同经历了一场恶战。姑娘们粉黛未施,眉暗唇白,钗乱发错,衣带拖沓。如果不是衣服红橙黄绿,这些枯瘦如柴的姑娘真如鬼魂一般,在偌大的红坊无声地飘荡。
他环顾楼上开开合合的门,和进进出出的人,四周浮动着浓郁香粉,和五湖四海的汗液,他一皱眉,再不想停留半刻。又听见房内言笑晏晏,不禁黯然,深觉人生无偿,他自己的女儿何曾不是和她们一样,本该是掌上明珠,受一生呵护,如今……酸意上涌,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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