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林路,血色村墓(2 / 2)
“多亏有我,给你一个作恶的理由。你该多谢我才是。”清烛右腿一抬,钻进了马车的帘子后面,再也不发一言。
慕承炎递给钟郁明一个眼神,让他处理后事,后脚也跟着清烛进了马车。
清烛正直挺挺地坐在正中,两只眼睛猛兽一样射出幽深的光,在黑暗中凛然生威。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清烛听这话,雪化般地笑了。
“慕少庄主不身先士卒了吗?美人帐中留,不怕为帘外护卫诟病吗?”
“不会!他们并不需要我来保护。你放心睡。”
清烛不再多说,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慕承炎也闭目养神,任由内力热流般滚过周身,热烘烘得如同浸在温泉里。
待得清烛醒来,马车已在剧烈地摇晃中前行,慕承炎两手箍住清烛的右臂,不让她坠下来。
“我竟睡得这样死。”清烛掀开布帘,光芒分外晃眼,想是快到了。
慕承炎转了转僵死的肩膀,清烛趁机双手扑过来,给他捏捏一夜未动的脖颈。
慕承炎边活动边舒坦地叹气,“你这功夫,也是老到得很。”
清烛笑道:“客气,客气。”
两人优哉游哉地胡侃瞎扯,上天入地,飞檐走壁。不知事的帘外人,还以为是两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在下学的路上乱谈。
蓦地,慕承炎目光一滞,示意清烛噤声。清烛学着他的样子用力吸鼻子,仿佛要闻到极远处的什么。渐渐地,一丝血腥气正漫过来,赶车的老乔也觉不对,勒着马使其慢行。
血气渐重,直至掩埋了两人的头顶。
一人达达跑过来,“启禀少庄主,前方有十几具尸体。钟护卫正……”
又一人跑来,“禀少庄主,据属下探察,前方这处叫胡庄的村落,村民被尽数屠尽,无一活口。”是钟郁明的声音。
“好。”慕承炎道,跳下车前转而对清烛道:“你待在车上。”
清烛被他难得的冷肃目光一扫,心下一寒,便没起身。车外护卫呕吐和干呕的声音却清晰可闻。不多时,珠儿已苍白着脸上了马车,愣愣地不说话。清烛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掀开车帘便下车。
珠儿扯住了清烛的胳膊,“小姐,你不要去!”
清烛也是第一次见识珠儿的力气,实在骇人得挣脱不开。便胡乱拔下头上的钗,拗断了珠花,举到珠儿面前,“把它修好。”
“啊?”就在珠儿愣神间,清烛挣开她手,跳下马车。
老乔又要出口阻拦,清烛道:“别让她下车。见事不好,就带她先走。”
珠儿在身后懊恼地跺脚。
血腥味让人一度眩晕,它就那样,不留空隙地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清烛猛地吸进一口气,污浊直呛到肺底。她又闭上双眼,深深呼吸,让自己适应了这样的气氛。
她直跑到慕承炎身边,中间险些被一双从腰部截断的腿绊倒。
慕承炎的表情像要把她一掌拍回地里去,“不是让你待在车上吗?!”
清烛讨好地笑笑,没有说话。
钟郁明蹲在不远处检查一死者胸口上的疮口,那是由剑直刺穿前胸,剑又旋转而出,肉泥残存在胸膛里,开着鲜红的花。
“承炎,你来看!”钟郁明转头看向慕承炎,见清烛在侧,张了张嘴,又闭上。
清烛跟在慕承炎身后,见他也蹲下身,撑开那人的眼皮看那死灰的眼珠,按了按那人稀烂的胸膛,又和钟郁明合力将其翻过身去,检查其他部位,并无伤口。
其他护卫也这般检查这遍布横尸,忙碌如过年。
“皆是出自一人之手。”钟郁明断言道。
慕承炎点点头,“他要么是发了疯,要么是仇杀。这些人手无寸铁,又会和江湖沾上什么关系。”他捻着手指上未凝干的血,幽然道:“倘若我们能够早到一会儿……”
“那他们也必死无疑!”清烛斩钉截铁。
慕承炎苦着脸,笑。
“我可不是在安慰你。”她指着那人腰间的佩带,“这牛皮可是从西域流进的上口耗牛经锤炼所得……你看他那双靴子,那靴底的花纹可是江南匠人重工打造的……”
“少庄主,这里发现一间地窖,里面全是黄金!”远处有护卫喊道。
清烛暗暗松了一口气。
慕承炎和钟郁明相视一笑,朝那边去了。清烛也要跟去,却见一只一人高的水缸反扣着,在那家卧房的最深处靠床的地方。它安安静静地反扣在那里,仿佛全村的鲜血破碎都与之无关。
见其他人都腾不出手来,清烛便壮着胆子走近,双手从底部探出一条空隙,猛地向上一抬,将水缸掀翻,稀里哗啦,水缸摔了一地。
里面的东西应声而倒,清烛这才看清是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想是他的父母在危急之时将他藏匿于此,盼得一线生机。掀开水缸时连他也甩带在地。想来这么小的孩子一定撞得厉害,清烛便先去查看他的头。碰到他额头的一瞬,清烛触电般缩回了手,又去摇晃他的肩膀——死硬得石头一般!
她看着他青白的小脸,倒退着大喊:“承炎!承炎!……”
慕承炎闻声冲来,顺着清烛手指的方向而去,摸脉搏,探鼻息,几番输真气。最终颓然,对着清烛摇头。
清烛眼睛一眨,两行清泪泉涌般刷地淌到了下巴。
慕承炎走到清烛面前,看着那两行晶莹的泪。
清烛的实现还停留在那张小脸上,“他是被活活闷死的。”目光又转向慕承炎,“他本可以不死的。”
慕承炎再也控制不住,将清烛一把搂进了怀里。
护卫们在弥漫着血腥味的村庄里,挖着两块巨大的坑,好在村庄耕作的工具一应俱全,又兵强马壮,不多时便挖好了坑,刨出的沙土凝着血。
将尸体分男女一具具抬进坑后,护卫们正一锹锹地往里填土,有的依旧干呕不止,但胃里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了。
清烛捧起一抔湿腻的沙土,轻轻地松手,沙土由指缝流泻,静静地流淌到那孩子的脸上。
空中有乌鸦的聒噪,盘桓头顶,久久不去。
“清烛,这次祝寿,只能由你代劳了。”慕承炎四下张望着狼藉。
“你……你要做什么?”清烛徒然一惊,深觉慕承炎要做的事并不比自己要做的安全几多。
“这村庄无端被屠,不偏不倚,不早不晚,恰在我们经过的路上。村民皆是手无寸铁,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地窖里满是死尸,黄金纹丝未动,显然不是劫财。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村庄,实则暗流涌动。”慕承炎余光扫到同样惨死的鸡鸭猫狗,面上又是不忍,“我得留下来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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