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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多好以为自己听错了, 伸着脖子瞪着眼睛, 大声问：“叫什么？”

“路十三。马路的路, 十三点的十三。”许可可歪着头笑了笑，淤青的脸颊上依然能看出两个小酒窝，单看下半张脸, 似乎笑得很甜, 再看上半张，乌溜溜的眼睛亮亮的，有泪在闪。

李多好脑子嗡的炸开，表情僵住, 愣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心都快跳了出来。

“路氏那个总裁？”

许可可点头, 嘴角笑意更深，可那脑袋一晃动，泪就从眼眶滚落。

“我跟路十三在一起那年，刚满十八。他也是。不过他比我大几天, 他十三号生的，我六号。所以我小名叫六六, 我爸说, 六六大顺，吉利。路十三不爱叫我大名, 爱叫我小六儿——你去哪？”

李多好已经站起来走开了几步, 没有回头：“给你拿点药。”

关上客房的门, 李多好靠在墙上，扬起脑袋看着屋顶的夜灯。

明明是昏黄的暖光，她觉得好亮，灯光刺得眼疼，一疼，就想哭。

合上眼皮，就哭出来了。

李多好咬着胳膊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一路淌到胳膊上，凉凉的。

李多好哭了一阵儿就收住了，她还想知道更多，所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自控力好得连自己都惊讶。

蔡医生走前，留了些治跌打损伤的药，李多好带回客房，还顺手带了一杯冰可乐。

“先敷敷这个。”

接过可乐，许可可手心凉意浸透。敷到脸上刺激得“呀”的叫了一声，习惯性想爆粗，正要开口，好奇地看着李多好。

“你哭了？”

“没有。”

她怎么可能承认。

许可可一下来了劲，像个调皮的熊孩子，扑到李多好跟前，凑近了眯着眼细看。

“眼睛红了，还有鼻音……你刚才咬胳膊了！”

李多好眉头深皱，心底里生出厌恶：“是，我哭过，你开心了？”

许可可撇撇嘴：“还好吧，看来你也没你表面看着那么轻松快活。咱们都一样，谁活着都不容易，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平衡了。”

“有病。”

“对呀，我就是有病。还想听精神病讲故事吗？”

李多好盯了她一会儿，垂下眼皮，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哭？”要惨大家一起惨，许可可等着听她的不幸。

“我老公——”李多好想污蔑路十三出轨来着，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够狠，一咬牙，“死了。”

许可可脸上的笑减去半分，眼神有些同情：“我刚刚那些话，让你想起他了？他也是个人渣？”

“嗯，超级渣，人渣中的战斗渣！”李多好暗暗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既然这么渣，死了你该高兴啊，哭什么哭？我看你就是忘不了他。”许可可一脸看穿李多好心思的样子。

李多好使劲摇摇头：“不，我这是喜极而泣！”

臭男人以前到处沾花惹草，欠下风流债，膈应死人了。李多好愤愤地想，拳头又攥紧几分。

“拉倒吧。我看你就是还放不下他。不过看你也不想再说这事儿，我就先说我的吧。”

许可可又点了一支烟，缩在沙发一角，仰头喷了一口烟，陷入回忆。

“我从小就喜欢路十三，他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代替。可是我对他而言，不是。我只是众多喜欢他的小姑娘里，缠他缠得最紧的那个，毕竟我们两家认识，我呢，总觉得近水楼台的月亮，对他势在必得。

“韩欣岚也喜欢路十三，我们几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说矫情点儿，就是青梅竹马。我特讨厌韩欣岚。就算她不是我情敌，不喜欢路十三，我也讨厌她。不过路十三他爸妈喜欢她，呵呵，白莲花就是会装。我以前乖是乖，但也蠢，好几次被韩欣岚污蔑陷害，吃了哑巴亏，路十三爸妈都不待见我了，我也不敢再去他家玩儿了。

“路十三这人吧，从小被管得太多，大一点儿就开始叛逆，一看他爸妈不喜欢我，就答应跟我好了。他的初恋不是我，而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他。可能他到现在也以为我那会儿不是雏儿吧，我没流血，而且我想让他更舒服，更离不开我，就故意装得很老道。

“其实我也知道，他跟我在一起，就是膈应他爸妈，他还带我回家来着，当着他爸妈和韩欣岚的面，对我特别好，可是他们看不见的时候，又对我很冷淡。从来不会主动联系我，我给他发十条短信，能回我一条就不错了，那一条还通常都是通知我，他想做。他一说想，我就颠儿颠儿跑过去犯贱。”

听到这里，李多好压着心里的怒气，忍不住问道：“你这么漂亮，又乖巧，又一心一意喜欢他，他干嘛冷落你啊？”

许可可笑着摇头：“他对女人都这样。真应了那句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除了不找鸡，也没什么其他称得上好男人的地方了。有一天在床上，我跟他说，我离不开他，我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然后我把腰上的纹身给他看。他一开始没说话，抽了根烟，瞥我一眼，你猜他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李多好双手绞紧，提着一口气。

“他说，‘别他妈跟老子玩儿这套，感情这种事儿，玩儿真的就没意思了。’”

李多好眉心一蹙：“他真这么说？”

许可可笑：“我骗你干嘛？”

李多好不作声了，默默等着听下文。

“是，感情这种事儿，谁认真谁就输了。我从一开始，就输了。可是输给他，我心甘情愿。那时候太天真，总想着浪子会回头，所以就等啊等，等了一年半，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怀孕了？！”

许可可点点头。

李多好攥紧的手一点点松开，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走，靠在沙发上，惊愕的眼神慢慢变冷，变淡，空洞地望着许可可。

“我跟路十三说，他一听就急了，拽着我去医院让我打掉。”

“你们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吧？你想生下来？”

让李多好意外的是，许可可竟然点头了。

“我想生。我想跟他有个孩子，这样哪怕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和他也不至于彻底一刀两断，至少，至少还有孩子，我还有个念想。”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李多好叹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许可可轻笑：“何必？”她也叹了一口气，“你爱你老公吗？说实话。”

“……爱。”

“你不想跟他有个孩子？”

李多好面对她质疑的目光，摇了摇头。

“呵呵。”许可可白她一眼，“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给爱的男人生孩子。我会为他变得更好，这种改变跟生孩子是两码事。爱一个人，不仅仅只有为他生孩子这一种表现形式。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爱你吗？因为你爱他爱到失去自我了。”

许可可撇嘴，眼神轻蔑：“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

沉默片刻，又轻轻叹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就是爱他爱到失去自我，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起来，其实是我自己把自己毁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拽我去医院，我中途趁他不注意跑了，躲起来，躲到别的城市，我爸妈都找不着，连着几个月没去学校。直到有一天，他给我发信息，说他想通了，答应让我生下那个孩子，还说要对我负责，想跟我结婚。我信了，就回去找他，见到他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他只是想让我出来才说的那些话，见面以后，又开始劝我把孩子打掉。

“我那会儿都怀孕五个月了，当然不肯，我想回去来着，他拦着不让走，我俩一推搡，我就摔了……”许可可说到这，眼泪又哗啦啦往外冒，哽咽起来，“孩子也没了……”

李多好揪着心，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递给她纸巾：“别说这个吧，聊点开心的吧。”

“不，我要说。这些话我憋了那么久，这件事除了我们两家父母和路十三以外，没人知道，我憋在心里，都快憋疯了！我好难受，好难受……那个孩子都五个月了……按理说过了三个月，就过了危险期，一般不会掉的……他偏要拽我去医院，一推搡……他就是故意的！他说他不是，我不信！”

许可可大哭起来，肩膀起起伏伏，李多好默默转过脸，泪水憋在眼眶里，仰仰头，死活不让流出来。

她才不要为那个渣男哭！

凭什么两个女人为他哭？

除了她和许可可，一定还有不少女人受过他的毒害，臭男人到底欠下过多少风流债啊！

李多好吸吸鼻子，深呼吸，递给许可可一包纸。

“所以你后来自甘堕落，就是因为他？”

“我那时候还没满二十，失去他，又失去孩子，没过多久，我家就破产了，我没办法，只能进娱乐圈赚钱还债……你以为我想跟那些老板周旋啊？谁不想当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人？谁希望自己爱的男人瞧不起自己？都是没有办法的呀！”

“路十三就——就不能帮帮你吗？”路家这么有钱，经济上帮村一下总可以吧？李多好不理解。

许可可苦笑：“那时候他讨厌死我了，不会帮我的，只想把我撵走，叫我永远别来烦他！我不是没有找过他帮忙，可他让我滚蛋，说一分钱都不会借给我，一定要跟我划清界限，你说说，他都这样表态了，我还怎么……怎么……”

许可可哭得喘不上气，就差抽过去了，李多好拍着她的被，递给她热水。

“后来他又结婚了。”许可可擦了擦眼泪，哭红的眼睛看着李多好，“是被家里人逼的。可你知道他怎么说自己老婆的吗？”

李多好身子一正，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问道：“怎么说的？”

“说他老婆是天底下，最恶心最讨厌的女人！长得是还可以，可他看见那张脸就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