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沅止取下外裳披上,直言拒绝:“我不想再发生你被不轨者掳走的事,也不想再心惊胆战见你受伤,既然你说仙界之事由天刑殿接管,日后你也莫再踏入仙界。”态度坚决,容不得她异议。
见他走去门口,澧兰几步追上:“那日为师放松了警惕才入了陷阱。何况今日只是添置物什,阿止你太过忧心。为师修为也不低,怎会次次着道,今日随你们同走就是。”
沅止突然顿住,澧兰在他半步前猛刹住脚步。
他转过身,静睇她。她刚起床,几缕长发乱在了肩头、拂在面颊。
沅止伸手抚顺她长发,柔声道:“兰儿修为高,我从不忧虑。但人心险恶比刀枪更难防,就算只有一分冒险,我便是十分担忧。让徒儿安心些,好吗?”
澧兰望入他盈满关忧的清目,切切话语好似曦光穿门而入坠洒心间。明明她是师父,该好好保护徒儿,不知何时起,被保护的人变成了她。
沅止离开前,仍不放心,侧身严肃状:“倘若兰儿趁我们不在,偷偷跑去仙界,我会很生气。”明晃晃的警告。
因上次被傅如忻暗算抓了去,如今回想,确实心有余悸,只得被徒儿管得死死。罢了,仙界不去便不去,只要能让徒儿安下心来便好。
***
正是晌午日头正烈时,澧兰将松萝从屋檐下端出,根根搭在木架上。如今摘洗松萝、碾药粉都是兀桑和白萩萩来做,她许久未做此事,真有些生疏。
澧兰将昨日晒好的松萝铺展在圆竹筛上,在阳光下晾掉夜露。过会儿便将晾好的松萝拢好,搁在院内专门碾药粉的木桌上。
手取一段松萝,绕于指头,圈成线团状,放入玉盅,拿着玉杵细细碾着。
不消会儿,一瓶药粉制成。正欲制第二瓶,院外响起熟悉的声音:“澧兰…”
澧兰抬眼,只见胥迁踏入院内,灰蓝长裳内的身子有些单薄,原本清俊的脸庞消瘦好几圈,显得颓郁。眼眶微微泛青凹陷,好似几日几夜没阖眼,疲惫不堪的模样。
定是因为姚亦莲和孩子的事吧?澧兰起身将他招呼进来,坐在茶桌旁,煨了一壶茶。
胥迁双手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白茶未经杀青,保留了茶香的清鲜,滋味淡甘,而这茶口感较一般白茶略涩,几分贴合他多日的心情,又苦又涩。
掌杯的手微微收紧,他始终未开口,也始终未看她。
澧兰便安静坐在一旁,煨着茶壶,帮他添水。
胥迁望向对面院栏旁的银杏树,沐浴在阳光下的秋叶,仿若展挂树梢的金片,恰有微风吹拂,两叶落下,似金蝶翩舞。院栏下种有十几株兰花,花朵簇拥绽放。兰花是春季花,显然这几株兰花被人用法术好好护着。
一方不大不小的院落,却是温馨恬谧。
她如今的生活应是安宁惬意,日出迎着朝阳品茶啜露、日落酌酒一壶赏月观星。倘若当初他未下界历劫,或许此时此刻,陪伴她宁静生活的便是自己了。可一切追悔莫及,一切也都事过境迁。
许久,胥迁将茶盏放下。目光落在对面之人脸上,面润如春露,唇红似樱桃,比与他在一起时更明媚动人。
他曾以为她永远都会是面冷心淡的模样,可如今,她眉宇间自然而然的夷愉舒展,是他不曾见过的。
“兰儿…”他唤道,几分酸涩哑在喉头。
澧兰转眼回望他,四目相交中,她早已无曾经的心动,有的或许只剩感慨。
“今日前来,莫不就是品一壶上次没来得及喝的茶吗?”她勾唇一丝浅笑。
胥迁眼前瞬亮,她竟也会揶揄起玩笑话了。她究竟改变了多少?每一分变化都令他惊喜且……再次心动。
他敛下情绪,道明来意:“虽说我是因狐术而觅新欢、弃旧爱,可这不能成为我脱罪的理由。无论是否中术,对不起你是真。事后多年,我未曾同你诚挚道谦,是因我没脸与你开口。今日特来,乃是斟酌许久,不求你原谅我诸般过错,但求你能收下我的歉意。”
几句道完,他已是眼眶泛红,面显伤色。
澧兰心下感叹,宽慰道:“我也中过狐术,切身知晓此术险恶难抗。你我之事过了多年,于我而言只是姻缘散去,已没有原谅不原谅。如今知晓真相,当是不会再责怪你。我真心收下你的歉意,也原谅你往日过错。只叹我们缘浅,日后也莫再追忆过往,悔恨伤怀俱放下。”
胥迁听言,释怀又涩然。她虽对他无恨无怨,却也直言划明分割线,意指他勿要回头寻她。能得到原谅已是幸事,哪敢奢求她再回头与他重修旧好。
离开前,澧兰送他至院外,胥迁回头时,日光将她恬静脸颊照得明亮白皙,他再克制不住,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不留寸隙。
澧兰伸手欲将他推开,只听他嗓音哽咽,恳求道:“最后一次了,且让我好好拥着你。”语含浓浓不舍。
澧兰垂落双臂,没再推拒。
“狐帝帮我解了术…”胥迁咽了咽喉头,鼓足最后一点勇气:“可能再予我一次机会?再续上割断的缘分。”
澧兰鼻尖一酸,缓了缓呼吸,道:“既是割断了,也找不到头尾再续。不若放眼将来,时日长久,你定能遇到心中所爱。”
可我心中所爱就在身边,在我怀中啊。胥迁再无勇气说出口,侧头亲吻她发间,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松开她,转身踏云而去,再未回头。
迎风滴落两泪珠,是他此生求不来的情,被他亲手斩断的缘。
澧兰眺望远空,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院子。刚侧过身,便发现前方半空的三个人,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杵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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