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2)
西瑶兑现了承诺,让兀裘将兀桑放出来,表面在族人面前宽容大量认他作义子,实则让他当宫殿的下人,极尽羞辱。
兀桑难忍,欲逃离崃曲岛,他偷偷潜入牢洞看望母亲。容箢因断了双翼,再难恢复人形,整日虚弱趴在洞里。
兀桑将仅有的灵力输给她,将自己想法告诉了她。
容箢可怜自己孩儿,将他蜷入自己怀中,痛哭道:“是母亲没有护好你,让你从小受苦受罪,没享过福日。你若能出岛,便在外安生吧,莫要回来,也别惦记着报仇,勿让仇恨蒙蔽内心。母亲只求你能一生安康,再无他愿。”
兀桑哽咽难忍:“望母亲留得希望于孩儿身上,勿寻短见、勿生悲痛。待我修炼有成,我定会回来解救母亲。”
容箢知他孝顺体贴,没再多劝,便吐出一颗定水珠,可护他在水下无阻。当夜,兀桑匆匆逃离了崃曲岛。跌跌撞撞一路五百多年,直到来到松萝山。
***
白萩萩说完直抽着气,乞求道:“还望神君帮帮兀桑。”
澧兰静坐在一旁,面色沉肃。
兀桑性子开朗,待人真诚恳切,却没想竟遭遇过此等不公之事。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自断双翼,却还能保持一颗与人为善的心,这大概源于他母亲的善德。兀桑心存善念,日后必能大成,不该有此劫难。
澧兰抬头望向一旁的徒儿,问道:“你教他修炼之时,有探查过他内丹及身子情况吗?”
沅止点头:“内丹灵力释放缓慢,且身体无法顺利吸取外界灵力,导致修为停滞不前。”
澧兰了然:“应当是被施了封印术。”
这与她内丹的封印不同。她的封印是为了护着内丹,内丹灵力不能急速大量导出,但可以顺利释放,且她可接收外界灵力来提升修为。而兀桑体内的封印就好比将他修炼的所有通道堵塞,灵力只能通过细微裂出的缝隙出入。
螣蛇乃神兽,内丹天生就有,倘若在展翼之前就被施了封印术,也就能解释他为何两百岁生日时无法显出螣蛇真身。
沅止看出她的想法,便道:“兰儿若要去崃曲岛,我陪你一起去。”
澧兰望着他云淡风轻的脸,忽生出某些奇怪的想法。他好似对一切都不在乎,但又对一切都清清楚楚,他说陪她去,说得像是陪她游历一番,而不是去深入蛇口救人。
她还真没见过他方寸大乱的样子,不对……她见到过一次。在他六岁时,她痛晕在院中,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他惊恐的表情。
澧兰收回目光,事不宜迟,唯恐蛇王会对兀桑不利,她即刻驾云带着沅止前往崃曲岛。
***
崃曲岛位于北海之上,崇山峻岭、层峦叠嶂。高空望去,犹如伏在海上迎风踏浪的巨蛇,弯曲盘绕,得以崃曲岛之名。
崃曲岛上四季分明,春季落英缤纷、夏季苍翠欲滴、秋季披金染红、冬季白皑银装。如今正是天朗气清的秋季。
澧兰眺望前方岛屿,山林尽染、好似女子妆裹的艳丽裙裳,金红渐变、交替层叠。在晴日照射下,更如缀在粼粼海波上的蜜蜡。
她不由感叹:“很美啊。”
沅止侧望她,海面倒映的阳光在她眼中汇烁出熠熠晶亮。他目含温情,附和一句:“确实很美。”
***
因蛇王正在大殿议事,他便吩咐侍卫将澧兰和沅止接到待客的殿内稍歇片刻。
一路上绕过宫道、花苑、亭廊,路遇一些侍女,只听得有几人窃窃私语。
“今日来的仙郎好俊啊,王宫许久未接待这般俊美的仙郎了。”
“是啊,比公主前几日从外边带来的男子美多了。”
“可别被公主瞧见,不然又得糟蹋了去……”
澧兰修为不低,这般声音入耳,清晰明了。她眉头微皱,那公主约莫就是兀桑的姐姐,西瑶的女儿?
澧兰抬头睨向身旁的徒儿,见他面色自若地看着前方走着,似是没听到那些话语?
哪知他忽侧身看向她,四目顿接,他道:“师父放心,我定不会被别人给糟蹋去。”说罢,他缀着抹极淡的笑意转回身,目视前方。
澧兰眨眨眼,也移开了视线,只是心跳微微颤了下,想到那些侍女口中所言——俊美的仙郎。
***
澧兰一边端着茶杯轻轻吹拂,一边瞄向旁边那殷勤不歇的女子。
本来同徒儿在殿内静静等蛇王过来,蛇王尚未等到,倒是把先前亭廊那些侍女口中的公主给等来了。
也不知这公主是不是对入岛的男仙有特殊感应,她茶水还未喝两口,这公主就闻得消息后脚踏入。
啜一口茶,澧兰又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丝薄清凉的绯红裙裳,头戴簪花玉叶,模样确实生得可人,就是喋喋不休,扰得她心烦。
兀婧婧越瞧沅止越欢喜,生得委实标致,眉眼都是她喜爱的轮廓,果真如侍女说的,比她前几日从仙界带来的郎君俊多了。
“仙郎为何一直站着,站久了腰腿酸的。” 兀婧婧娇声说道,面上浮出几分娇羞的红晕。
沅止见澧兰蹙眉似有不悦,正要让兀婧婧噤声,却听澧兰开了口:“阿止的腰腿好得很,不劳烦公主费心。”
兀婧婧朝她嘟嘴咕哝着:“我是不想仙郎太累嘛。”
再抬头看向沅止,霎时呆住。他竟是笑了,虽然很浅,但眉眼间的悦色毫不遮掩。他这般清冷之人流露出的悦然笑意,仿若雨霁晴光直摄人心。
而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师父脸上……
兀婧婧这才端详座椅上的女子,清素的月白裙裳上用银丝线勾勒出兰花图案,一双青墨柳眉下,眸若盈盈秋水,含星带光。肌白莹润、唇如桃瓣。
细睹下才惊觉,她比母亲还要美上五六分。
兀婧婧撇着唇,生得美又如何,毕竟是师父,年纪定是比他大上许多,哪有师父同徒儿相恋的道理。这般想着,觉着自己年轻貌美,怎会没有机会。
不久,兀裘终于议事完毕到达殿内,客气道了两声歉意。
澧兰回礼,顺眼端详他,一样的墨绿长发、狭长双目、入鬓长眉。兀桑明明同他有七分相像,他却看不出吗,就因幻不出螣蛇真身?
兀裘坐上大殿主座,笑问:“昨日邀请神君前来崃曲岛却被推拒,今日怎突然改变主意。”
澧兰开门见山:“自是有事前来。”
她看了眼兀婧婧,此事她暂不想让西瑶之女知道,以免节外生枝。便道:“我师徒二人想同蛇王单独谈谈,可否?”
兀裘目光一顿,便让兀婧婧和殿内的侍女退下。
兀婧婧撒娇地一跺脚,流连不舍瞄了沅止几眼,这才离开。她纵然骄横,但是最忌惮父王,从来不敢忤逆。这也是母亲从小叮嘱她的,可以惹所有人,唯独得事事听从父王。
待无关人等退开,澧兰才道明来意:“兀桑体内有封印,今日我前来也是助他将封印解除。”
兀裘笑意顿僵:“神君此话何意?”
澧兰只道:“还望蛇王派人喊他前来,待我除了他体内封印,你便能明白。话语雄辩不如亲眼所见。”
兀裘岂不知她所言为何。自从兀桑两百岁幻不出螣蛇双翼,他怒不可遏,将他们母子扔去山里的牢洞中。
封印……他从未想过此事,因不曾料想谁敢对他的孩子下手。倘若真如此,那他们所受的苦……
兀裘面色倏沉,目光冷鸷:“还望神君为自己的言语负责,若不是如你所言,日后无论桑儿如何,你们都不能踏入崃曲岛半步!”
澧兰只淡淡点头,说多无益。
可当兀桑被侍卫押入殿内时,澧兰愣看着跪在殿上浑身是血的男子,就连脸上也有鞭痕,血液凝在肌肤,新的旧的,狰狞不堪。这个傻孩子,约莫是将天丝甲给了白萩萩。
见兀桑目光呆滞地跪在殿上,澧兰心下酸楚。
她起身对兀裘冷道:“兀桑既是蛇王孩儿,怎忍心如此待他!何况他还是本君的徒孙,蛇王这般岂不如同鞭打我身!”
说罢,她蹲在兀桑身边,施法帮他愈合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再拿出两颗丹药,喂入他口中。
兀桑这才回神看向她,难以置信抖着唇,张了几次才说出话:“神君……”声音沙哑似磨砂,已是泪水盈眶。
澧兰安抚道:“我同你师父前来帮你。”
兀裘静默看着他们,昨日还神气傲然的女子,对着他是冷面又严肃,竟会为一修为低下全身是血的人如此屈膝。
澧兰让兀桑平躺在地上。手掌覆在他丹田处,将灵力导入他内丹,少顷,果然感应到他内丹的禁制,好似关上一扇门,将内丹与外界隔绝。
她同北霁帝君学过接触封印的术法诀印,若不是过于复杂的封印术,倒是不难,不过就是消耗灵力。
澧兰缓缓施法,不急于一次性解开,怕他受不住破封而出的灵力,控制不当的话,内丹会损败。
片刻,兀桑丹田渐渐涌出绿光。他双拳紧握,咬牙隐忍体内乱窜的灵力,击打得筋脉血骨全身疼痛。
待封印解除,澧兰传授他控制内丹灵力的口诀,他迅速起身盘坐,念诀定神。不久,体内灵力回归丹田融于内丹。
兀桑缓缓睁眼,顿觉浑身力量充沛,又觉天地灵力一丝丝缓缓汇入他体内。
倏尔黄光一闪,摇身一幻,一青黄鳞纹的螣蛇赫然立于大殿上方,震摆着巨大双翼,直将殿内桌椅掀翻。
沅止知他有气要在蛇王面前发泄一番,但见澧兰被风刮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呵斥:“下来!耍什么威风。”
兀桑闻言,忙将双翼收拢,落回地面已幻回了人形。乖乖站在沅止身边,看也未看蛇王。
兀裘自他幻出了螣蛇真身便呆愕惊目,站在那久久失神未语。因西瑶说容箢同他族男子苟且,他被嫉恨冲昏头,却从未想过兀桑是被人施了封印术,并未相信容箢……
半晌,兀裘咽了咽嗓子,轻轻唤了句:“桑儿……”
正同澧兰说着话的兀桑顿住,侧目望向殿上之人,方才带笑的眉眼冷漠含霜:“敢问蛇王,我可否将母亲接出牢洞。”
***
崃曲岛西侧山崖的洞中,一条无翼的螣蛇虚弱趴在地面。兀桑接下澧兰递过去的丹药喂给她,并将灵力输入她体内。
兀裘看着奄奄一息的容箢真身,满目骇然和难以置信。
“箢儿……你的双翼……”兀裘喉头如哽,滋味百千。
容箢抬眼看了看他,闭上眼不愿再看。即便苦捱了几百年,失落过、伤悲过、绝望过,以为自己早不会再动容,却仍是心痛苦涩,毕竟爱了几千年,亘久深情难褪。
兀裘捕捉到她眸中的冷漠,心下顿哀,曾欢喜雀跃扑在他怀中巧丽妍喜的女子,被他刺得遍体鳞伤,怎还会对他存有感情。
兀裘正要上前助她恢复人形,却被兀桑挥臂一挡:“母亲失去双翼,变成这样,全是拜你们所赐!日后离我母亲远些!”
兀桑呲牙裂目瞪着他,眼眶泛红,好似仇人。
兀裘气得要抬手教训,可见他埋头奋力给容箢导入灵力,又软下手。又想到他方才说的话,不禁疑心,螣蛇惜翼如命,她怎会轻易斩断。
而且他明明有吩咐侍卫每日按时送餐,也叮嘱过侍卫,倘若她有认错悔过之意,愿意说出那个男子是谁,便速速禀告他。
可几百年来,没有任何消息汇报。她越是不认错,他便越横生妒忌,令他性情愈发狠戾,再也没过问她的情况。
若不是今日前来,见到洞杂草横生,怎会知道该洞穴早已荒废,无人问津。兀裘面色愈发沉肃。
见兀桑有些吃力,澧兰欲帮忙,却被沅止拦住,“师父帮他解除封印已耗费许多灵力,我来就好。”
徒儿天生灵力强大,澧兰便听他建议,依言站在旁边。
沅止捻诀,白光由他掌心溢出,覆盖容箢全身,只消片刻,容箢恢复人形。即便虚弱苍白,却难掩她的端丽秀姿。
容箢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朝澧兰和沅止跪下,双目凝泪表达感激之情。
澧兰将她扶起,女子眉眼间温婉如水,举手投足间楚楚仪静。有妻如此,应获至宝。澧兰替她惋惜,觉着蛇王眼拙不识人,不懂怜惜这貌婉心娴的爱妻,却要采那刺手烫心的蜜。
不过这是他们家事,她此番只是来帮兀桑解除封印,洗刷他的耻辱和冤屈。至于他们和西瑶之间的纠纷,那便由他自行处理,她不会干涉。
兀裘想将容箢接去他寝殿,日后好好照顾她。被兀桑冷声拒绝,且自始至终,容箢都未正眼看他一眼。
兀裘知她再难原谅自己,心有愧意,也未坚持,就道她往日住的寝殿一直都有人打理,可住回那里。
待他们陪同兀桑将容箢送回到过去的寝殿,已是半夜。兀桑便请求澧兰和沅止暂留一夜,明日他再亲自为他们送行。
见时辰确晚,澧兰便应了下来。蛇王吩咐侍女带他们去了一处空置的寝殿。
在外不同在自家,两人自然是分房睡,两人房间就隔着一个廊道。
***
是夜,安静无声,烛火早熄。
沅止房内渐渐飘散着诡异幽香。只见窗台有一人影鬼鬼祟祟,而那幽香正是从她手中瓷瓶的镂空盖中散发而出。
高空秋风微拂,将掩月的云层吹散,月光重现,洒在窗台,映照出那人的模样...
***
沉睡中的澧兰隐约听到铃铃脆响,扰了好眠,她蹙眉迷糊着欲再睡,铃铃声却未停,愈加清晰,好似铃铛声。
铃铛?!她猛睁眼,瞬间清醒。翻身而起,迅速将床边挂着的腰带捞来。果真!白玉铃正在颤动发出了声响,是徒儿在唤她?
澧兰惊得抓起外裳一边穿一边朝门口快步走去。徒儿从未对玉铃施法过,且又是半夜,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出了门,她眨眼瞬步至沅止房门口,霎时将门一推,飞驰般掠进屋内。定住身一看,她愣是倒吸一口气。
只见徒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有一女子跪坐在他身上,正伸手脱他衣服?!
※※※※※※※※※※※※※※※※※※※※
下章预告:
沅止面色潮红,握着她手腕压在云上:“兰儿,帮帮我……”语带恳求。
“不……不妥啊。”她声色微颤,努力维持着理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