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 / 2)
‘云善’静默,他对澧兰的感情本就源于真实,丝毫不假,真要放弃怎会甘心。
他语带威胁:“我会让她将心存放在这里,那时,我同她之间再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
沅止眸光乍寒,好不容易平息了一晚的怒意被他猝然燎原,腾然起身朝他踱步走去。
“劝你莫回来,你却废言颇多,区区幻影,语气倒是同我一般狂妄傲慢,但虚幻终究还是虚幻。因我忌惮兰儿的情绪,才留你至今。我已不想再浪费时间耗在这里!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极轻的语调显露他欲将冲顶的盛怒。
沅止于他身前两丈距离停住,道:“你既然有我的记忆,又怎不知控制影子绞杀魂魄于我轻而易举。佛法无量超脱,无形既是有形,幻灭源于形灭,对你……”
沅止两手手掌于两侧摊开,缕缕金光从掌心盘旋而出,缓缓绕其周身。
他道出诛杀前的善言:“我可大发慈悲让你在形散前见到本尊的佛法法象!”
‘云善’警惕地看着他身外愈发灼亮刺眼的金光,朝后退了两步。他抬手欲结印,忽又垂下双臂。他在这里的法术只能对这个世界的虚幻之物有用,根本伤不到沅止。
金色丝缕在沅止周身逐渐汇融一体,集聚而上,直冲屋顶。倏然间,金光暴涨,溢射屋外,盈满庭院。
‘云善’别开眼遮蔽。
须臾,敛光收势间,只听‘喝’地一声怒吼,声音如雷震耳,‘云善’缓缓抬眼望去,霎时怔住。
只见沅止身后有一高一丈多,壮硕庞大,通体金光的佛尊。佛尊头戴金宝冠,手托金刚杵,面目怒瞪、威武可畏。
佛尊金光如炬的双眼直直射向‘云善’,他顿感四肢被禁,分毫不得挣动,心下剧惊。
佛尊前的沅止面色无波无澜,宛若超然物外的无上神灵,拈花一指便定众生生死。
沅止道:“怒目金刚乃佛门降魔守神。六千年前,我从未幻出过法象,是以兰儿她不知,你当也不会知晓。金刚可诛心魔灭幻生,你本可随罔极镜的幻境悄然消散,却要说出狂妄之言,你想当个真人,本尊便随你所愿,让你亲身体验濒临死亡的恐惧和痛苦。”
沅止双唇微掀,眸光生寒:“迦侞,斩!” 语气决然如寒刃削骨,夺命不见血。
那怒目金刚听言,托着金刚杵,穿透沅止,踏步走向‘云善’。
‘云善’骇然仰看那凶神恶煞的金刚。他从有意识以来便不知死亡是何物,此时却潜意识恐慌。原来他仍是惧怕消失!惧怕从此世间再无自己!
他张嘴要唤澧兰,此刻只有她能救自己。喉咙似被堵塞,发不出丝毫声音。怒目金刚已行至他身前,高举金刚杵就要朝他劈下。
一道清越声音顿时响起:“云善?”
沅止和‘云善’皆望去,迦侞也顿住了动作。只见澧兰从卧房走出……
她揉了揉眼,待瞧清,欣喜难抑,赶忙奔去,直扑在‘云善’怀中。
澧兰紧攥他两侧衣袖,抬头看着他,双目盈雾,仿若下一瞬那雾就得凝聚成泪水夺眶而出。
云善瞥看身旁耀眼金幌,身影庞大的怒目金刚,澧兰竟看不见吗?
澧兰将泪花忍了回去,几分埋怨责怪:“云善这几日去了哪儿?怎的杳无音讯?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
眉头锁出愁色,又道:“日后莫再无缘无故离开我了,好吗?”
‘云善’想将她拥紧安慰,却发不出声,又挣不开双臂,不免急切心焦。
迦侞只得放下金刚杵,扭身望向沅止。
沅止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两人,传音道:静待。迦侞依言放下金刚杵,站在旁边。
沅止不愿暴露自己身份,遂将怒目金刚以虚身化形,只有被金刚双目慑住心神者才能见到,所以澧兰才无察觉。
她的视线全然在‘云善’身上,他夺不来她片寸目光,更遑论她的心,要如何将让她脱离执念?可她这般痴妄深种,说到底皆是因为他,他又有何理由顾虑和嫉妒?
来之前就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方式必须将她带回去。起初见她对‘云善’依恋,他不愿揭穿事实,不忍让‘云善’在她面前消失,怕她心血淋漓伤痛悲戚。
沅止鼻间溢出一丝自嘲冷哼,妄图用不伤害到她而将她拽离执念的想法真是天真!
“兰儿。”他轻声唤道。
澧兰闻言微怔,却未回应他。她方才就觉得云善有些奇怪,细查下果真发现异样。
她转身质问沅止:“你将云善的声音和行动封住了?”
“是。”沅止答得干脆,壁上的烛光在他眸中忽明忽暗。
澧兰快步走到沅止身前:“将他禁制解除!”
沅止看着她厉言急色的模样,伸手一揽将她固在身旁,垂眸道:“你不说云善是六界鬼仙,无所不能,强悍到无人匹及吗?可他怎连徒儿的法术也挣不脱?”
澧兰欲挣的动作顿在他的话语中,虽是语带讥讽,却是针针见血!她看向前方一动不动的云善,探究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倏尔似有尖石砸在脑中,疼得她嘶地一声,想到了什么?一晃又抓不住。她呐呐着:“不是的,他是云善…他是…”
沅止倾身在她耳边说道:“师父莫再自欺欺人,徒儿帮你认清现实,可好?”
澧兰茫然抬头,视线将将掠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忽被他轻轻一推,即便力道不重,未防备的澧兰仍是朝后踉跄两步。
沅止右手幻出木剑,瞬间闪至云善身前,高举长剑,传音高喊:迦侞!立斩!
迦侞闻言举起金刚杵,便朝云善胸口刺去,同时沅止剑尖直对他胸口狠狠刺落。
稳住身影的澧兰懵了一瞬,见那剑就要刺中,她惊愕回神,甩出白绸要将他手上木剑扯来。
沅止似感知她的动作,头也未回,掐住云善的脖子瞬间飞出屋子,眨眼就不见身影。
澧兰慌忙追了出去,原本黯淡无光的深夜,云层顿散,硕亮明月映照山崖。她两眼聚光,耳尖一动,赶忙朝松林疾驰飞去。
***
松林半空中,沅止木剑从‘云善’心口贯穿而出。
‘云善’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破裂的剧痛,全身渐渐失力,意识也逐渐消失。
其实真正杀死他的,是怒目金刚的金刚杵。‘云善’虚弱问道:“为何非要用木剑造成是你杀死我的假象?”
沅止声色冷冽:“不置死地如何后生。让她亲眼看到你死去,如果执念未除,日后再幻出一个你,她还如何蒙蔽自己?定会察觉到这个世界的问题。”
‘云善’指出遗漏:“倘若她没再幻出一个云善,也察觉不到这里的问题,你所做的一切便成枉然。”
沅止笑意极冷:“那就说明她恨我杀了你,痛恨到可以淹没她对云善的执念,甚至会因此而取我性命。如此,我便以命下赌注,赌她不能失去我!”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槽说出。
‘云善’呵呵笑出声,他终是明白自己同本尊的差别,心思缜密、步步计量,又为她无惧生死,岂是他这个幻影能比拟的。
***
待到松林间,见到前方半空一幕,澧兰骇然失色。
“云善!”她大喊朝他们冲去,还未赶至,只见‘云善’身躯越发透明,瞬间成空,寻不到半点痕迹。
澧兰呆愕愣在原地,她茫然望着无边夜空,一点气息也无。他当真死了…就这般死了?尸体也不存…
“云善!!”声嘶力竭的呼喊穿破寂静夜空,余音回荡后恢复死寂。
澧兰身形晃荡不稳,仿若周遭空气骤然凝滞,吸不进一口气,只能急促呼出,胸口剧烈起伏。
许久,澧兰抬头看向久久未动的沅止,“孽...徒...”嗓音哑然发颤,双眸再映不出明晖。
她双手结印,裙裳无风吹摆。月光下的面容冷若寒霜,脸颊的泪痕更添清冷悲凉。
忽有红紫光芒耀眼万丈,嘹亮啼鸣划破夜空,明灿的重明鸟霎时振翅临空。
沅止木剑早已收回,立在半空未动,好似等着受罚的徒儿,不发一语看着她。
澧兰敛下悲戚之痛,一字一句痛心疾首:“为师从小如何教导你的?你此时此刻又是如何回馈与为师的!起杀念,逞凶能,罔顾无辜性命,平添万千业障!若不教训惩戒,你定不知还要造下多少杀孽,还要手染多少罪血!”
沅止苦笑,却语带讽刺:“若我杀的不是云善,你也会如此义正严辞吗?你曾说,如果我犯下杀孽,你便陪我一起受惩罚应业障。说到底,你是因云善而想除我以泄私愤吧?”
澧兰被他这傲慢无礼的态度激出满腔怒意,心间滚滚火焰荡出盱衡厉色,再不愿多说,即刻命令重明鸟:“三羽穿心!四羽定肢!”
重明鸟展翅在她头顶盘旋,却迟迟未朝沅止射出羽刺。高亮的鸣音忽而变得柔软,细听下,竟似请求不忍。
澧兰不解它怎徘徊不前,一声喝令:“听不到我说的吗!”
沅止望向重明鸟,淡淡传音:按她说的做。
重明鸟本就是他交待给北霁帝君赠予她的礼物,原为他的召唤神兽,又怎会忍心伤他。到头来,她用他的心意伤他,似是还他曾经的亏欠。
重明鸟盘空飞旋五圈,停在高空,双翅朝前奋力振拍,七根羽刺霎时朝沅止疾速刺去。
沅止身形未动,眨眼功夫,三根红羽没入胸口,四根紫羽分刺四肢。喉间气血翻涌欲出,他死死扛住。
他本就只剩下三成内丹,虽因塑元期恢复了一些,但此时仍在塑元期,又是魂魄之体,力量锐减。要生接七根重明羽,尤其三根入心,也是重创。
重明鸟霎时仰头高啼,声音如泣如诉,闻者悲怜。
澧兰见沅止惨白着脸倔强立在云头,心口竟莫名生疼,似被寸寸撕开般。
倏然间,许多画面窜入脑中,陌生又熟悉:亲口答应一辈子不离开徒儿,承诺无论何时都不会弃他,还有院中的嬉笑打闹,温馨情动。
澧兰狠狠怔住,她当真承诺过不离不弃,在他成年时赠他花灵,泉边的合/欢之实,红色婚服下的轻柔拥吻,为何她都忘记了?
而且云善怎会敌不过沅止?死后又怎会片影不存?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澧兰忽觉脑子有千万蚂蚁在啃噬般的疼,捂着脑袋晃了晃。正痛得苦思不解时,沅止的声音徐徐传来。
“我只是杀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影。可我是真实存在的,若你将我杀死,即便你出了幻境,我再也无法回到你身边。你当真对我绝情无爱吗?”声音虚弱得仿佛一吹就散。
澧兰缓缓抬眼望去,只见沅止双眼一闭,直直朝地面坠落,好似没了神气。她心猛地紧揪,朝他飞身疾去。
脑中猛然掠过类似场景,在满是松萝的深山林间,他从高树坠落,那时的他十二岁,那时她急急稳稳将他接在怀中……
澧兰瞠目心惊,大喊:“阿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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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沅止说的夫妻之实,详情转至第三十五章....
粗长的一章码到手抖!下一章回归现实开始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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