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2 / 2)
“哎哟!这才多少年就老夫老妻啦!”喜梅挤眉弄眼说着羞话:“咱始祖年轻力壮的,当个几十万年的少夫都不在话下嘞!”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大笑出声,捧着肚子的、捂着嘴的、捶着草地的,笑声一片,乐乐融融。
澧兰面色羞得能滴血,哼哼两声,不再搭话,吃完桃子拍拍手。拿出手帕放在地上,细心地从竹筐里挑选大些的桃子,一个个放在手帕上,打算包好留给云善回来吃。
恰时一阵风刮过,眨眼间,涧溪前方站着十几位天青色长裳的修仙者,清风将衣摆吹得晃荡,烈日将他们手上的银剑照得刺眼。
澧兰手中桃子滚落草地,她认得秦寿,那日挥剑欲刺她的情景历历在目,恐惧在心底逐渐蔓延。待她反应过来,赤魅护着她纵身一跃,离开溪边。四周已是剑影刀光,尘扬土裂。
澧兰来不及细思,幻出桃木剑加入战斗。
云善教给她的大多是防御的法术,进攻的法术只有剑术和火术。她虽然修为日益渐长,可战斗实力不佳,赤魅一人也扛不住十几个修仙者,而无玡村留下来的都是修为尚浅的鬼族,没多久,大家落了下风。
秦寿带着十几位弟子本就有备而来,先以阵法禁锢对方行动,再一剑穿心,若有逃脱者即刻斩四肢,再生挖内丹,最后诛杀。
本是艳阳高照,却是腥红漫天。清透净澈的溪水须臾被鲜血染遍,沿着溪流蜿蜒而下,淌遍无玡村,在烈日下映成了怵目惊心的红。
云善因澧兰修为还不足以破解断水崖顶的阵法,便在她手掌上施法画下解阵符,如此她可自由出入崖顶。崖顶本不允许鬼族擅自进入,但此刻事态严重,澧兰和赤魅拼死护着十几位尚存的鬼族逃到了崖顶。
秦寿一行人追不到山崖顶,只好放弃,此番夺了不少鬼族内丹,于他们而言硕果丰盛,便兴高采烈地从通道出了无玡村。
而从断水崖外进出无玡村的通道就在山崖下的澧河河底。
澧河源远绵长,汇至断水崖被截断,通天入云的山崖中间有一七八寸宽的缝隙,河水便从缝隙流淌入村,形成了蜿蜒村庄的涧溪。是以崖下的河水相通,但河底水流湍急,又有云善设置的结界封住水门,需诀印才能入内。
屠村事件后,云善施法将断水崖附近的河水变成溺水。澧河源头仍为清澈如镜的河水,越靠近断水崖则越加混浊,直至浓黑如墨长达数十丈。人游不浮、寸草不生,而后被人称为黑河。
***
——如今,明宁殿内——
澧兰听完,靠在沅止怀中心绪难平、久久未语。事情太多太沉,沉重得似块大石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归根结底,一切都源于她初次离开断水崖同许长羽相识。而之后,倘若她没有答应许长羽偶尔的见面,也不会被秦寿发现无玡村的秘密。无论从哪个时间段追溯,她都是屠村这件事中最关键的导入口。
沅止拇指揉着她眉间隆起的小山谷:“我最怕你默不吭声,想要问什么便问出来,不要胡思乱想。”
澧兰目光未移,定在床檐雕花上,思忖良久,问:“我同许长羽约定会面那日,究竟是谁易容了他?祁蒙山是如何得知无玡村的通道入口?我最后又是如何被抓到去祁蒙山?”
沅止答道:“易容的那个人,我问过许长羽,他本猜测是秦寿,却又说不是,也无从知晓究竟是谁。至于他们如何得知无玡村通道入口...”
他稍微停了一瞬,接道:“此事至今无解。最后你是气结于心,私自下了断水崖去往祁蒙山寻仇。”
澧兰听完又陷入深思,所有事情衔接恰当合理,可她总觉着哪里有遗漏。就好似有道结,让事情拐了个弯,开头结局都定好了,只是中间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模糊感。仿佛薄云遮日,不够明朗。
或许最关键的问题便是:谁易容的许长羽?秦寿又究竟如何得知无玡村的通道?待寻到这两个答案,所有的事件便能合理地串出真相。
而答案恐怕只有当年的祁蒙山一行人才知道了。
澧兰忽想到初雪说的话,目光一转,望着他:“你有去祁蒙山惩戒他们吗?”
沅止手指一顿,道:“有。”
“如何?”她追问。
他眸色淡漠,话音微凉:“屠门,灭魂。”
短短四个字,震得澧兰心下一颤,她哑着声再问:“可有受刑?什么刑?”
沅止默了会儿,将她搂紧了些,道:“五千年地狱火刑。”
澧兰之前对初雪说的话半信半疑,因为即便屠杀了祁蒙山十几人,也不至于受五千年的十八地狱酷刑。就算按照天界条规裁夺罪行,杀害无辜者,需拔除仙根,再送去地府受轮回苦刑或依罪责受不同的地狱刑罚。
秦寿一行人并不无辜,即便杀了他们,若由天刑殿量刑,应当是受第十二地狱酷刑千年,即便是佛祖量刑,又怎会去到十八地狱五千年。
此刻她才彻底明白,因为‘灭魂’加重了刑罚。
按照轮回道,当世所做的一切便在当世了结。当世行了恶事,魂魄自会由鬼差领走,到地府接受审判后行刑。行刑之后再入轮回,忘却前世,往复不息。
可若直接断了十几人轮回的机会,魂魄除尽,灰飞烟灭,此属大罪,该剔除仙骨堕入地府至少受二十世的轮回苦刑。
澧兰将脸埋入沅止胸间,难怪他几千年都未出现,心骤然疼得紧。她闷声道:“地狱火刑剧痛无比。而你受苦那些时日,我却不在你身边……”
听出她嗓音的哽咽,沅止吻在她发顶,轻抚她背:“不怎么痛,只是日夜惦念你,久久难见,相思苦可比身体受的刑更苦。”
十八地狱的火刑怎可能不痛!想起初雪说的,毁尽肉身,烧得只剩骨架,那定是鲜血淋漓的惨状。倘若是她入了十八地狱,约莫烧一回就尸骨不存,他可是生生烧了五千年。
澧兰咬着下唇,怎堪忍他焚身五千年,心痛难抑!她也大概能猜出他之前说两人发生过一次严重的争吵,导致她再次离开了他,所以他不敢以真面同她相认。现在想来,是因为无玡村的事吧?
如今这些疑问已不想再去计较,彼此走过长久的苦楚,舔过伤痛,总算能重新在一起,又何必拘泥过往的争端。
许久的沉默,沅止胸间传出她略带鼻音的声音:“扮徒儿接近我的事,我便原谅你了,但你日后不可再对我隐瞒任何事。”
沅止听言手掌紧了紧,今晚所言一字一句俱是事实,却仍私心地掠过了几个关键。他淡淡“恩”了一声。
澧兰早晚会恢复全部的记忆,倘若她记得屠村那日秦寿说的话,也记起自己曾死过一次....
沅止面色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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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之前有一章(第八章开头)提到断水崖下的黑河吗?六千年前就是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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