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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宋朝唯离去后, 主帐之中皇帝与那几位大臣究竟说了什么样的话, 她并不清楚,只晓得结局是宋常集因疏忽职办事不利, 罚了三月的俸禄并左迁几阶,差点儿就从一个新贵沦落到去守大门了,但好歹是没有牢狱之灾, 便也算幸事。

除却宋常集左迁与平王府夹紧尾巴做人的消息, 跟着的便是在金陵尘嚣而上的流言。

流言随风而起,千种百样。

有说清河在秋猎之中被贼人迫害,命不久矣。

也有说遇害的是旁的人,太子殿下或是公主贴身侍人, 又有说是朝廷重臣之类。

总归就是揪着百年不遇的秋猎行刺一事说个不停。

若说刺客做什么不去行刺皇帝, 而偏要行刺一个公主,百姓便猜测着皇帝同臣工在一块儿, 刺客仅有一个人,难于得手。

而若说刺客为何胆敢以身犯险,敢于行刺皇家,以身涉险至此地,且无同谋仅孤身而去。

成事是死, 不成也是死。存着死意的刺客, 同皇帝定然有什么深仇大恨。

除却此些, 不时之后, 那刺客在主帐之中说出的话, 被个不要命胆肥的人传了出来。

金陵诸户俱是大吃一惊, 紧接着流言便变了个模样。

百姓开始质疑他们的君主,随着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刺客成了义士。是如荆轲那般舍身救国的义士,又是上谏不得的义士,百般无奈,为了国之大业,只能诛杀罪孽的公主,以此清君侧,令万民之主重获清明。

皇帝成了无恶不作的昏庸之人,杀妻弃子,最是荒唐。而早些年死的那位,传闻中贤良的皇后便是祸乱宫闱的飞燕合德之辈,连带着太子与公主皆失了好名声。

太子是皇后与内廷侍人苟且所生,因此而被遗弃在宫外佛庙古寺,是玷污皇室清白血脉的孽种。而公主也不清白,即便是亲生,但也有老生重谈的罪业,霸占桃林,杖杀良民,买官杀奴,奢侈贪婪,视人命如草芥,这人命甚至还有她亲生兄弟的性命,当年还蛊惑皇子逼宫,此后又促使了玄武门前的血流成河,人性泯灭至此。

更有甚者,不知何人传出说遇刺的是二品参知政事。

彼时刺客来袭,公主竟冷血到拉着在面前的参政、那样的国之栋梁去挡箭。而若说公主为何会同参政在一块儿,金陵城中又有了别种流言。只说这两个年岁相差一个稚子的男女,凑在一块儿是在私会,且是清河公主在上的那种私会。

总归是不论做了与否,先将罪名脏水一股脑的泼了。

百姓不知内情,又由爱听些自己接触不到的故事,神仙鬼怪除外,便以皇家秘闻为首。市井之中流传最盛,耳鬓之间,将黑的也变成了白的。

流言卷尘而来,气势汹汹,传入了紫廷内宫,朱门后头洗扫的宫人闲暇之时,也会背人偷偷谈上一两句。但无论这样的话怎样传,泰安殿仍旧恍若不知,除却让人严查了消息起源,其余半点事也没有发生。

天大的事儿放在皇帝的眼里,也没有算事,归宫之后,诸事依旧,没有半点的变化。皇帝不放在心上,连带着也不准备让关雎宫放在心上。

关雎宫里也仿若不闻,吃食衣寝照旧,但却闭门不见人。宋朝唯秋猎归宫之后便已受到惊吓养病为由,婉拒了宋习贤等人的探望,只是过了两三日,到底是放心不下宫外,思来想去,心里仍旧有些担忧。

于是奢侈无度的清河公主再次乘着她那六帷华翠香风软轿,即便风头正盛,仪仗也半个不缺,带着一干宫侍,拿了一堆她父皇小金库里的奇珍异宝,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了参政府 ,同流言之中的私会不同,这一遭是光明正大的。

这一路十分顺畅,到参政府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辰。

因舒参政是静养,连带着在朝里都告了假,是以而今也并没有多少不识眼色的人来探望。门口如旧站了几个门人,原是呆头木耳地站在那儿发愣,瞧见一行人远远地来,知是有了稀客到,听了内侍传话,连忙打着滚儿似的去府里通传。

只还未待跑进去,便听得轿中有声传来,“且慢。”

小厮将迈出去的鞋尖收回,打住了奔走的趋态,回头望向声音的由来。

他只见香风软轿被缓缓挑开了一帷青纱,紧接着下来一个穿金戴玉的女侍,再来便是一双肌莹如雪的手,柔软如弱柳无骨,轻轻搭在了女侍手上,撑着力出了软轿,小厮不敢细瞧,匆忙低下了头,也知在这香风缕缕中,面前人正是在金陵城中与自家大人传了风风雨雨的清河公主。

公主扫一眼门楣,同门人讲,“你领着我进去吧,不必去通传了。”

贵客必当远迎,更不必说皇家贵客。让客人徒自进去,尤其是这般矜贵的客人,实在是无礼,但既是她口中下的话,门人得了令也不推辞,躬身低眉道,“是,殿下同小人来,当心足下。”

公主眉目平和,同门人进了参政府。

此时已是深秋,府邸又多了别种风情。比之上回的姹紫嫣红,如今正是秋味浓时。

枯黄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落在了宋朝唯肩头,她起手拿下那一片落叶,正准备放到侍儿手里头去,扭头时便听得了一个行礼声。

于是她持着枯叶回过头去,瞧着像是上回见过的参政府管家,道了免礼,管家起身再罪,“殿下亲临,大人本该是要远迎的,只是今日仍旧动不了身,是以才有此不到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宋朝唯一听却不说礼数,只微微凝眉问道,“这般严重吗。”

管家叹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这位殿下自顾自地再道,“也是,并不算小伤,参政也非年轻体魄,是我疏忽了。”

这话有些不对头,平白无故像是在说参政人年老体迈,只是偷瞧着她担忧的神色,管家便又觉得自己心里头这点子想法,是空多出来的。

“参政而今可得空?”宋朝唯看着发愣的管家,开口问。

管家连忙回过神来,点头再口吐莲花,“大人若听得殿下亲自来了,明儿准能生龙活虎。”

看着他恭维至极的笑容,宋朝唯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也没理会他那摆明儿乱说的话,只提步道,“走吧,去瞧一瞧。”

管家自然领路,宋朝唯急了些,管家也并非外人,心里头明白得很,领着宋朝唯一道走起路来也快了好些,到舒庭冬院子里时,正巧碰见了出门煮茶的小厮,瞧见他们一行人,停下脚步行礼,管家便问,“大人可醒了?怎么不在里头伺候着。”

小厮回道,“醒了,大人说想要吃盏茶,是以才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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