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录像:绝密】

“今天是新历1074年4月6日，我是莱恩·斯坦。”

全息影像里的男人说。

“我就要死了。”

虽然这样说，莱恩看起来并不像垂死之人。他高大，瘦削而不乏肌肉，仍是青年人的模样，只是眉心刻着几道竖纹，一副总是忧思过度、疲倦而严苛的样子。

这种气质上的阴鸷冲淡了他五官中按人类审美可称作英俊的部分，只给人留下一种严酷的印象。不过严格来说，莱恩·斯坦并非纯粹的人类。他生着一头铁锈色的红发，皮肤呈沙金色，有曼巴人的菱状瞳孔，关节处生着少许普特罗人特有的灰色硬质外骨骼，另有其他不甚明显的异族特征且略过不提，只看那一双棕色的兽耳和尖利的犬齿、指甲，便可确定他身上一半的犬系亚种人血统。

混血——这个词在帝国中通常与低贱同义，然而他身上笔挺的军服和六星肩章却陈述着截然不同的事实。他坐在曾属于帝国皇帝的宝座上，王庭中却空空荡荡，天花板上拟真的星图黯淡，只有全息摄像的镜头发出寂寥的白光。

莱恩卷起左袖，右手持一支袖珍枪型注射器抵在上臂静脉处。

“β生物毒素，这让我有大概半小时的时间，不过你不用忍受我那么久——”他的嘴唇嘲讽地翘了翘，“我没有那么多话可说。我留下这份影像，只是想给……”

他顿了顿，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算了。我也没什么可供温情告别的对象。这样的死亡是我自己选定的道路，并不需要哀悼，也用不着什么人斥责。”

他说完这句话便陷入沉默，只望着头顶虚假的星空便不再动作。全息影像简直像是出现了故障，画面与声音都停滞了，只有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这并非一尊静止的塑像。

时间无声流逝，十几分钟后，王座上的男人忽然晃了晃。

“开始了……”

他喃喃低语，张大眼睛，异型瞳孔在柔和的镜头光线中缓缓扩散，失去焦距的目光显得意外柔和哀伤，冷漠坚硬的面具上撕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下面软弱而真实的血肉。

他薄削的嘴唇轻颤，似乎说了句话，最终却只吐出最后一口呼吸。

莱恩·斯坦的头歪靠在椅背上，睁着眼睛，手里还握着那支注射枪。穹顶上微弱的星光倒映在尸体暗金色的虹膜中，像是无数细碎温暖的金沙。

又过了很久，星光一转，尸体突然消失。

录像结束了。

伊利安静静站在王庭当中，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当他合上眼睑时，视神经中依稀还残留着人形的光斑。

直到光斑散去，伊利安张开眼睛，倒回录像，声音调到最大，从莱恩毒发的一刻开始重放。

沉重顿涩的心跳声响起，一声轻叹从四面八方的扬声器中传来。

“开始了……”

心跳，呼吸，血液循环的声音如同海洋行星上昼夜不停的潮汐。伊利安屏住呼吸，等待下一句话如同远古的死囚等待斩落的铡刀。

铡刀落下，伊利安笔挺身躯微微晃动，一滴水划过脸颊。

“星空真的很美……伊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