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2 / 2）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很脆弱的，欺诈与背叛随时都可以侵蚀掉人的理智，父母相残，兄弟相杀。血肉至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你别上纲上线，你说的那家人根本不正常。”

“他们只是个比较极端的例子，不算不正常，我可是在他家混过好一阵呢。”

“所以呢？你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

他轻轻摇摇头，抠着手。我知道他烟瘾又犯了，他说过这烟瘾就是跟那两兄弟混在一起的时候染上的，再没戒掉。

“说实话，我很失望，对人类失望。”慢吞吞的，他吐出这几个字。

一抬头，眼里的凄然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然后重重地垂下头，用手搓脸。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倒真想安慰安慰他，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好说的。若是没有手头的这些资料，我也就信了他所说的话，毕竟他没有骗人的理由，叙述又如此细腻真实，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说出如此绝望透顶的话。

“不管怎么说，你的表述里还是有几个硬伤。第一，为什么那家人杀来杀去也没想到杀你？第二，为什么你目睹了那么多死亡，就从没打算报警？再有，全文你都没提及一句名字，只用哥哥，弟弟什么的代称，难道他们都没有名字吗？”

“我不是他们家的人，所以不用死。”

“这个设定你一早就知道吗？”

“我只是旁观者而已，为了把这个事件记录下来，我的意义就仅此而已。”

“恐怕不止旁观者吧，你的视角根本就是上帝视角。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只是默默观看，不做任何评价，不作任何介入，但是……这个平衡在结尾被打破了。”

那人笑了笑，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把这个家最后的生还者抱了出来，故事里他一个婴儿本应饿死在那栋宅子里，和他的家人一起。这样一来，全家死光这个设定就不存在了。”

“我帮他逃过一劫，因为是个孩子，所以死了太可惜。”

“你终于看不下去了。”

“不是看不下去，而是可惜。我在看他们杀来杀去的过程中一丁点恐惧或是恶心也没有，道德这种东西在当时不存在，也没意义。故事的最后，我想留一点希望比较好，才把他带离的。”

“留一点希望？呵呵，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把他丢在一家福利院门口，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还记得是哪家福利院吗？”

他摇了摇头：“天太黑，没注意看。”

事实是警方搜查了那栋宅子附近所有的福利院，也没听说在那几日有孩子被丢在门口。

“你信我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信。”

“什么程度？”

“如果你说的不是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我信。”

“哈哈，还有很多世界吗？”

“恩，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

“无所谓，你当我是疯子也没关系，只不过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很想再见见那个孩子……”

“那孩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吗？”

“也算不得什么记号，只不过被放过的他身上有恶魔的诅咒，在眼睛上。”

“什么样子的？”

“我说过吧，那孩子眼睛是褐色的，夫妻都是蓝眼睛怎么会有褐色眼睛的孩子。”

“遗传学上来说，其实蓝眼睛的父母生下褐色眼睛的孩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概率极低而已。”

“那是你的说法。”

“你认为恶魔改变了他眼睛的颜色？”

“当他父亲产生怀疑的时候，已经是恶魔了。”

“原来如此，那么时间还要再往前推……”

“嗯。”

“那名字是怎么回事？”

“没名字很正常，因为没必要，没必要的东西都应该舍去。就好像咱俩聊天里的废话你也不会写进文章里去。”

“我写的不过是故事，可你却坚持那是事实。”

“嘿嘿，谁知道呢，反正故事也都是根据事实来的。没有毫无疑问的真理，也没有凭空捏造的谎言。既然没人信，那就当玩笑话吧。”

后记：

他说自己痛恨的是整个人类，但我觉得既然他还想见见当初抱走的小孩，就说明还是在说谎吧。

2015年5月26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本来收录在在《落因非果》里，后来觉得还是放在这儿比较合适，所以挪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