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2 / 2)
“若你被关进了会稽大牢,若孙宜再暗中耍些手段,给你罪受,或是严刑逼供,坐实了罪名,那怎么办?”她连珠炮似的话问得陆议神色微怔,不待他回答,她又及时补充道,“虽然有我在,没这种可能。”</p>
“所以你干嘛要替我顶罪?还一次次拦着我,不让我揍孙宜那个混蛋。”她颇为怨念地看他一眼,气呼呼道,“不过就是教训孙家的不肖子,揍几个贪官污吏,难道我二哥还会因此重罚我?”</p>
陆议静静听着她喋喋不休,神情温和似水,眼含淡淡笑意,待她说完后,拿过案边的陶壶陶碗,倒了半碗凉水,递到她面前。</p>
孙尚香看着碗中微荡的清水顿了顿,不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她的话,不过这大半天接连嘴炮又没喝水,是挺口干舌燥的。于是接过碗,咕咚咕咚饮尽,伸手擦了擦唇畔的水渍,然后噔的一声,把碗往案上一搁,挺直背脊,抬眸看着他,等他的回答。</p>
陆议唇角微勾,微笑看着她,仍旧那么云淡风轻,从容不惊。</p>
孙尚香微微挑眉,示意他快说,陆议眉眼微动,似是疑惑不解,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半晌,孙尚香无语凝噎,败下阵来,只好先开口问道:“怎么不说话?”</p>
陆议垂眸一笑,沉吟片刻,轻声道:“在下……无话可说。”</p>
她说了这么多,他就一句无话可说?</p>
孙尚香觉得他敷衍,撇撇嘴,略显不满,反问道:“你不是一向挺能说的吗?方才在太守府,你还据理力争驳得淳于式哑口无言,为何跟我就没话说?”</p>
顿了顿,她垂下眼,手指搅着自己衣袖,面无表情地嘟囔,“难道你觉得我蛮不讲理,想着肯定说不通,干脆什么都不说了?”</p>
陆议沉默片刻,抬眸看她,认真问道:“郡主想听真话?”</p>
“废话,谁乐意听假话。”她不假思索道。</p>
陆议深吸口气,忽然向她揖手一礼,神情郑重道:“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郡主不要见怪。”</p>
她有哪次见怪过?孙尚香屈指扣了两下几案,催道:“快讲。”</p>
陆议斟酌了下语言,这才缓缓问道:“教训几个禄蠹,在郡主心里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对吗?”见她果断点头,他却轻摇了下头,“在下以为不然。”</p>
孙尚香双肘搁在案上,微微倾身,向他靠近了些许,蹙眉问道:“难道我还做错了?”</p>
陆议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温和且坦率道:“孟子曾言:凡斗者,必自以为是,以人为非也。既然错在他人,又何必为一时之愤与其殴斗,若伤己身,即是罔顾自身,亦是罔顾亲人,何况私斗乃刑法之所大禁,与人私斗乃忘身、忘亲、忘法,此三者岂非无错?”</p>
孙尚香无言以对,不由低头垂眸,抿唇不语,认真思索他的话。</p>
“桓灵二帝以来,朝廷法纪隳坏,吏治混乱,各地官僚多依附权戚,贪赃枉法,以致民怨四起。自董卓入京后,更是天下大乱,君道崩坏,诸侯割据,法令不行。”</p>
说到此,陆议轻叹一声,顿了下,才接着道:“如今吴侯统领江东,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正是施教化明法纪之时,不宜因小事枉曲法律。郡主因殴打官吏,即使出于好意,也是犯禁,吴侯出于私情虽不会怪罪于你,但此例一开,岂不易重蹈权贵专权、徇私舞弊的覆辙?恐日后会有更多犯案者贿赂官员或攀附关系以求免罪。”</p>
他声音平和,语气不急不缓,将道理和自己想法娓娓道来,似和煦清风拂过耳畔,又如涓涓细流淌过心间。孙尚香渐渐听得入神,不自觉地双手交合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p>
“郡主也许会认为在下小题大做,但是积土成川,积水成渊,无论是仁义道德还是法度纲纪,只有更多人明白、践行,这法纪废弛、奸邪盈途的世道才会有所改善。”</p>
许是被她盯着看太久,陆议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渐低,说完最后一句,便垂眸避开她的目光。</p>
孙尚香细细品味他的话,如饮醍醐,不由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认真想来,我的确常常意气用事,行事也太过随心所欲,不顾后果,但从来没想到这般深远。”她放下手,坐直身子,朝他真诚道谢,“谢谢你提醒我,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p>
夕阳余晖透过窗棱照进来,正好在孙尚香身上投下一片暖煦金光,柔和了她略显锋锐的英气眉眼,也衬得她一双明眸越发清澈灵动。</p>
陆议静静看着她,唇畔浮起一抹温柔笑意。</p>
她性情虽骄傲要强,却能反躬自省,听得进别人的劝告,光是这一点,已胜过世间诸多盲目自大者。</p>
陆议从小到大恪守忠孝礼法,一言一行,从不敢随心率性,逾规越矩,但在他内心深处,又何尝不羡慕她自由自在的心态,不愿受规矩束缚,随心而行。</p>
“郡主心性率真,只是有时行事易冲动,能自修自省,已是非常难得可贵。”他垂下眼眸,声音渐低,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其实在下很欣赏、也很羡慕郡主这份自在心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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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下小鹿的话:“其实我很喜欢你这份自在心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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