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2 / 2）

她一时间心慌意乱，只觉心跳快得像要破出胸腔，手撑在榻沿，急喘了几口气，极力驱散眼前的黑暗，步练师不停地帮她抚背顺气，待她渐渐平复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步练师堆起两个软枕让孙尚香靠着，与她面对面坐着，沉吟良久，又语重心长道：“郡主若真的宁死不嫁，至尊到最后肯定不会为了联姻逼死自己亲妹妹，可为免孙刘之间因悔婚而交恶，也只能对外宣称，郡主突发疾病而亡，这婚事自然也取消了。可那样，郡主纵然遂了心愿，与心爱之人相守，你也不再是江东郡主，你必须放弃自己的姓氏、身份，到他处隐姓埋名。”

孙尚香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若是如此，我求之不得。”

步练师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反问道：“郡主不在乎，可有想过，陆校尉也不在乎吗？”

孙尚香心头一震，瞬间愣住了。

步练师握住她的手，徐徐说道：“妾也曾在庐江居住过，故而对陆家之事有过耳闻，陆氏经过那场大难还能复兴，着实不容易，陆校尉十二岁便做了陆氏族长，必然时刻肩负着家族重担。想来两位陆公子能放下旧怨出仕，即是为了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是为了重振家族，光耀门楣。”

“如今天下未平，正是用人之际，陆校尉出身大族，文武双全，前途不可限量。他会甘愿为了爱情放弃仕途，放弃家族，从此以后成为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毫无建树地过完一生？”

“男人的心与女人的不同，尤其是心怀大志的男人，即使这一刻他爱你至深，愿意为你放弃一切，但再深刻的爱也会在日常琐碎中消磨，谁又怎能保证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不会后悔？”

“就算他不会后悔，始终爱你如初，可是，他的才华、他的理想、他原本可建立的功业，都将为了爱情付诸东流，他的生命将失去光彩夺目的机会，变得没有什么价值，这样真是郡主想要的吗？换句话说，若他真的放弃一切，心中只剩情爱，郡主还会爱这个男人吗？”

她每说一句话，孙尚香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字字句句都直击心口，说得她心乱如麻，却无言反驳，最后只能抱住头，低吼出声，“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步练师长叹一声，替她捻了捻被角，温声道：“郡主再好好想想，妾身告退。”

正欲离去，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及侍女们“拜见至尊”的声音，接着门被拉开，孙权负手而立出现在门外。

步练师忙迎上前去，展袖叠手，欲福身行礼，还未拜下便被孙权扶起。

孙尚香面无表情坐在榻上，目光落在面前虚空的某处，见孙权来没一点反应，也不看他们。

见她这个模样，孙权面色微冷，步练师在兄妹俩间来回看了一眼，眼中又浮起担忧，伸出手拉住孙权的衣袖，温柔轻声道：“妾看着至尊为郡主婚事烦忧，郡主也不吃不喝，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着来劝劝郡主。郡主性情刚强，这些事一时想不通也能理解，至尊和郡主好好说，千万不要再吵架置气了，可好？”

孙权蹙眉看着沉默无言的孙尚香，叹了口气，点点头，“孤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步练师微微躬身，缓缓退了出去。

孙权走上前，瞥见榻边打开的食盒，里面糕点分毫未动，再看了一眼桌案上早已冷掉也未动的饭菜，眉头拧得更紧，他低头看着孙尚香苍白憔悴的脸，语气中既有痛惜，又充满了失望，“为了一桩不如你意的婚事，就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子！”

孙尚香抱住双膝，把头埋进臂弯里，并不想和他说话。

孙权俯身拿出食盒里的一碟糕点，在她身边坐下，皱眉劝道：“别闹了，吃点东西。”

见她仍旧埋着头不动，孙权只得去拉她的手臂，孙尚香终于不耐烦了，气得挥开他的手，“啪”的一声，瓷碟摔得四分五裂，糕点散落一地。

侍候在门外的冬歌等侍女听到响动，吓得立刻小跑而入，可看到吴侯和郡主两人阴沉的脸色，想上前收拾也不敢。

孙权挥手让侍女们退下，蹙眉看了孙尚香半晌，闭眸长叹口气，摇头笑道：“小妹，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可以为保卫江东而死，却不可能为抗婚而死，你现在不过是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

就许你逼迫我？不许我威胁你？孙尚香冷冷一笑，转头嘲讽道：“造成这个局面的是你，你不顾我的意愿提出联姻，现在进退两难了，你却反过来怪我。”

孙权面色疲惫，不想也没有力气再和她争吵，耐着性子缓缓道：“小妹，这件事是二哥有负于你，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江东大业。”他罕见地放低姿态，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恳求，“就算二哥求你了，你以前不是一直说要为父兄守护好江东吗？这也是守护江东的方式。”

“这不一样。”孙尚香冷声反驳，语气强硬。

她愿意在江东危急时披甲上马，拔剑守护这片土地，但那是她自己意愿与选择，而不是被恩义亲情所逼，做一个联姻的工具。

孙权紧盯着她的双眼，沉声道：“一旦悔婚，那对刘备而言就是极大的羞辱，到时结亲不成反成仇，你有没有想过会造成怎样的祸事？”

孙尚香被他这话气笑了，好像她抗婚，就成了自私自利、罔顾江东安危的罪人，她颇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你问都不曾问过我一句，连一个选择的机会都不曾给我，难道我不答应就是我的错吗？”

孙权皱眉垂眸，沉默良久，孙尚香也不再说话，冷冷看着他。

就在孙尚香以为他要和她无言对坐到天黑，正准备下逐客令时，孙权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道：“好，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