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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人之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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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拿雅迟疑了,“你想说什么?”

“基述不是接纳了不少锁巴的流亡者吗?”

“不可能!”

比拿雅一个拍桌,杯子一跳,押沙龙反射性一接,扭头就看见所罗门手忙脚乱地打翻了杯子。马加锡亚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他从位置上拎起来,看看有没有烫到。

押沙龙瞪了比拿雅一眼。

“这是不可能的。亚米利来投奔基述的时候,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这待了十几年,早已是一个彻底的基述人,犯不着做出这种事。尽管他来自锁巴,但是这么做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比拿雅没有说出来的是,他的挚友利逊就在亚米利麾下。如果真是这样,利逊在其中又会扮演什么角色?于情于理,比拿雅都不愿往这个方向去想,那个傻大个要是有这么聪明,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但是他又明白,所罗门所言非虚。像野蛮人那种打一仗换个地方的战术,没有足够迅捷的消息支持是行不通的,饱受其害的农民和牧民不可能替他们通风报信,那么,情报确实只能是从军队泄出去的。除非能找出第三种信息来源,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野蛮人每次都能避开基述的主力。

占卜?星象?预言?

那种东西,要是有那么便利倒好,基述可不缺神官。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这么做对那个内应有什么好处。”所罗门一点也读不懂气氛,“当然,关于这点我也有几个猜测——”

“够了。”押沙龙头痛地让所罗门闭嘴。他让男孩旁听,是为了听听他的意见,而不是为了让他把比拿雅惹毛的。为什么男孩在这种事上总是如此的有天赋?“这些都是猜的,没什么证据。”他看着比拿雅,谨慎地说,“至于真相是什么,半个月后,试一下就知道了。”

对此,比拿雅无话可说。

***

阿尔玛从厨房带回来淋了树莓酱的烤奶酪,以及裹了黄油、坚果、蜂蜜的果仁饼,空气里弥漫着奶味的甜香。她想象着男孩咬上一口后的幸福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推开门,却看到押沙龙正严肃地教育所罗门,所罗门小鸡啄米似的嗯嗯嗯,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和马加锡亚交换了一下视线,后者无所谓地耸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倒不如说,看所罗门吃瘪对他而言很有趣吧?

“这里不是圣殿,没有人会像撒都一样宠着你。不要以为有恶魔跟着,你就能为所欲为,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押沙龙说得口干舌燥。末了,看男孩可怜兮兮的样子,觉得也差不多了,“知道错了吗?”

“呃,大概知道了。”

押沙龙不放心,“错哪了?”

“……不应该吃兔子肉?”所罗门小心翼翼地瞅他。

押沙龙一口血梗在喉头。他深刻地意识到,撒都的脾气是真好——用不着其他人动手,他现在就想把男孩掐死。

“呀!阿尔玛回来了!”

所罗门如遇救星,正要往阿尔玛那跑,被押沙龙眼疾手快揪着后领捉回来。所罗门连忙找到借口,求救似的向女巫伸手,“阿尔玛,我有颗牙在晃,能帮我看看吗?”

押沙龙一愣,放下所罗门。

所罗门一溜烟扑进阿尔玛怀里。啊,安全的味道。啊,甜美的味道。

“让我看看……”闻言,阿尔玛放下篮子,蹲下来托着所罗门的下颌,让他张开嘴,拇指轻轻摇着那颗松动的下门牙,“嗯……是有点松……”

然后,她冷酷无情地把牙掰了下来。

“!”

所罗门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呆滞的样子让阿尔玛笑了出来。然后他捂着嘴,一脸地不可置信地尝到了血味,小心地舔了舔,发现自己的牙是真没了。他如遭雷劈地倒退几步,眼中充满了对背叛的痛诉。

“来,收好。值得纪念的第一颗。”阿尔玛把那颗小小的牙齿放在男孩手心。

“你能把它安回去吗……”所罗门含糊地问。他就关心这个。

阿尔玛摇头。“安不回去的。”

所罗门看起来快哭了。

“乳牙掉落是长大的象征哦。”阿尔玛摸摸男孩的小脑袋,“长大就是这样的,要失去很多的东西,但失去的同时也会得到其他。也许难以评判得失的好坏,但是最终,它们的存在总是恰如其分,不多也不少。”

所罗门似懂非懂,“你是说……能重新长出来?”

“没错。”

所罗门猛地看向押沙龙,就看见他那血缘上的哥哥舔了舔牙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早长好了。”

被这插曲一打岔,即使押沙龙想再说点什么,也没了气氛。

这倒是令押沙龙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困惑,为什么所罗门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看着男孩,此时正因为说话漏风而唉声叹气,转眼却又为小甜点乐开了花……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天稍晚的时候,押沙龙发现男孩蔫蔫地趴在窗台上,眺望着远处风景,即便吹着冷风,也半天没有动弹。平心而论,让一个孩子整天待在房间里,确实是挺无聊的;这里还没有圣殿的藏书,也难怪所罗门老想着溜出去。这种想法,竟让押沙龙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愧疚。

“所罗门?”

“嗯。”

“明天帮我把那包硫磺送了。”差点忘了这回事。

“喔。”

“……”

这是在……闹别扭?

本质上来说,押沙龙并不是那种会讨好别人的家伙,他也不管所罗门,往炭火盆里添了些煤炭,便径自在小床上睡下了。暗红的火光明明灭灭,闷烧成灰色的时候,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押沙龙猛地翻起来,又佯作若无其事地问:“你在看什么?”

“拉姆湖。”

“有什么好看的?”

“它很有趣啊。”所罗门理所当然地说。他一定不明白,他的“有趣”在别人看来有多么奇怪。“今天早上就在想了,我们乘船过来的时候,约旦河已经飘着浮冰了吧?戈兰高地比平原要冷得多,可为什么拉姆湖直到现在也没有结冰呢?”

押沙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黑夜里,高原被一层稀薄的雾气所笼罩,朦朦胧胧的,犹如浸润在乳白色的牛奶中,又有冰晶细碎的光芒闪烁。深深浅浅的积雪铺开在沃野上,而新月碎在那一汪闪耀的湖水中,随着粼粼波光荡漾开去。

“这有什么奇怪的,过几天就冻上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是不是……不高兴……?”

所罗门忽然回头,稍加思索,恍然大悟,“这你这几天这么暴躁的原因吗?”

押沙龙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所罗门嗷的一声捂住后脑勺,又歪着头,碧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他,等待下文。

他是故意的。就是在装可怜。

押沙龙和他对视了一会,移开视线,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他从前几天开始就有点在意。自从来到基述,自从那一晚,一直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他也不会做出退让。

“下午你没说完的那几个猜测,到底是什么?”

“猜测就只是猜测,在被证明为事实前没有任何意义。”

“很好。”押沙龙点头,“从明天开始,你没有零嘴了。”

所罗门重重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就像在感慨这人怎么这么幼稚。他眺望着盆地,那在月光下似乎微微发亮的银白大地,张口又是那种在圣殿沾染的神棍式语气:“押沙龙,你知道‘因果’吗——”

“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好好说话,烤兔肉也别想了。”

所罗门从善如流,跳过分析直接进入结论部分:“给野蛮人通风报信的人,并不想帮助他的族人;恰恰相反,他更希望毁灭他们。看似蛮狠的野蛮人,其实也只是牺牲品罢了。”

“???”

押沙龙这才意识到,也许所罗门平时说话的风格,只是为了照顾那些思维跟不上他的普通人。但是他刚说的让男孩好好说话,现在再让他解释,未免也太丢人了。泄愤似的抓乱男孩的金发,押沙龙再次翻回自己床上,末了,哼了声:“别瞎看了。睡了。”

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久久不能平静。一边觉得要真被所罗门说中了,有种运筹帷幄的放心感;一边又知道,其实自己并不希望所罗门真的能猜中。

反正到时候如果真抓到内奸,会知道真相是什么的。只不过,等待的这半个月恐怕真的很难熬了。

押沙龙裹紧毯子,不再多想。

所罗门并没有马上回到有阿尔玛的温暖被窝。他托着腮,凝视在白雪的包绕中略显深邃的拉姆湖,那沙弗莱石般透亮的眼睛,也随之幽暗起来。窗外凛冽寒风吹拂,却并没有掀动他的发梢,连带的、宽阔的窗台甚至不见一点积雪。

金眼的恶魔坐在窗台上,背靠着窗框,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恰到好处地遮蔽了严寒。

“马加锡亚,你说,那湖里藏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但是他又马上苦着脸,舔了舔牙缝,不晓得明天该怎么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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