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家人（1 / 1）

夏小麦从小就是个性子冷清的孩子，而在她初三毕业的那个六月，本该即将迎来15岁生日，本该一家人庆祝考上省重点高中的喜事，她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那个六月，她的妈妈，缠绵病榻大半年之久后最终永远闭上了眼睛。

夏小麦心里木木的，伤心、绝望，又有一丝解脱，无法对任何人诉说。她隐隐预感，或许他们家的生活会迎来某种变化。

变化确实来得很快。九月开学之际的前一天，夏小麦爸爸领回家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纤瘦的男孩。父女俩都面无表情地互相注视了半晌，然后他叹了口气，在夏小麦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你早就知道了吧，小麦。你妈妈走前……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她。”他顿了一顿，拉过那个男孩，继续道：“这是你的弟弟，夏守。”

夏小麦将视线移到那个男孩脸上，由于同父的血缘关系，和她一样的苍白、五官秀气，只是个子很高，比她小两岁却几乎能与她平视了。为什么知道小她两岁呢？因为从她记事起，他和他的妈妈就早已翻来覆去地出现在夏小麦妈妈的各种诅咒的话语里，刚开始她不懂，但后来逐渐明白了。

男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微微歪着头打量着他横空出世的姐姐，接着伸出手，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被几缕碎发稍稍遮挡的黑色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姐姐。”嗓音干净而带几分青春期男孩特有的沙哑。

她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何脑袋里忽然想起妈妈早几年时不时幽幽望着她扯着她胳膊说的话，你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大概，如果她是个儿子长得应该和面前的男孩差不多吧。任由他的手晾着，她冷冷地开口：“我不是你姐姐。”

男孩好似不以为意，依旧保持伸手，依旧保持笑容：“小麦。”

夏小麦其实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她觉得好像她应该马上和这个男孩打一架，代母与这个女人狠撕一场，让爸爸难堪到死，不是吗？她的妈妈才去世了两个月，家里女主人的位置却已有了后继人。但她既不想与任何人争执，也不想与未来的继母周旋。其实她并不知道接着该怎么办，犹豫了半晌，最后只能伸出手虚虚握住男孩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声道：“夏守。”

夏守仍然在微笑，但感受到指尖那软软的温暖触感，他不经意地回握了一下。

接下来是介绍那个女人。夏爸终究有点犹豫，不知如何开口。那个女人主动走上前，弯下腰，将长发挽到耳后，温柔地看着她：“小麦，你好，我姓柳，你……”

夏小麦盯着那双与夏守几乎一样的黑色的眼睛，大大的瞳仁，母子俩都显得那么人畜无害。她不带一丝起伏地打断道：“你想让我怎么叫你？”

两个大人都愣住了，没有谁回答，唯独夏守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爸爸，阿姨，”她的声音仍然毫无波澜，她错开所有人的目光，“我可以回房了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后缓缓地滑下坐着，抬头看着天花板，好似那里能戳出一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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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新出炉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第一顿晚餐，两个大人时不时聊聊家常，两个小的都安静地吃饭。

等到洗完澡躺倒在床上，夏小麦在黑暗中再次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泪水忽然无声无息地滑落枕边。

她摸了摸湿润的眼角，嘴一张一合，轻轻发了个气音：“妈妈……”这是自六月份那天哭过之后，她第一次流泪。

她还记得那时妈妈已然瘦的皮包骨，鼻子插着细细的软管，死死盯着她，只是艰难地吐出两个未尽的字：“小……麦……”她凑近妈妈的嘴边，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侧头才发现这个饱经病痛的女人眼睛已经闭上，仿佛突然昏睡一般，甚至来不及说完一句话。

后来发生什么了呢？慌张的爸爸、匆忙的护士、严肃的医生……她只记得自己站在墙角，眼泪不停地流，好像永远流不完；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妈妈”，好像呼唤能把她叫醒。

心乱如麻。

夏小麦在被子下蜷缩成一团，咬着拳头，无声地哭泣着。她以为自己够坚强，已经撑过来，再也不会哭了。可今晚发生的一切才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的妈妈已经真的回不来了，她从此便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但她哽咽着，默默发誓，以后决计不能因此哭了，因为哭也没有任何用处。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后来渐渐意识模糊，总算在梦中得到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