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蒋逢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拖下去, 跌到许久身上。许久的胳膊圈在他脖子上, 非常非常紧。她的手指扣着他的后脑,他的脸被压在她的肩头。女孩子的馨香还有身体的柔软, 搞得蒋逢的脸腾地热起来,全身上下木头一样僵硬,一动不敢动。
他咽了下, 干巴巴地叫她:“许久……”
许久不回答, 身体瑟瑟发着抖,呼吸急促,热气喷在蒋逢耳朵上。
蒋逢打了个哆嗦,身体里面滋生出陌生又尖锐的电流,滑过经络窜入四肢百骸。他立刻弓起身子想离开她一些。可许久又迎上来抱,毫不顾忌地,抱紧了他。两人的身体又贴到了一起。
蒋逢脑子里炸了, 浑浑噩噩, 火烧火燎。手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般,摸到了许久的肩, 接着绕到她背后, 然后用力把她抱进怀里。
“许久……”他低声叫她, 嗓音带点儿哑,埋下头, 脸往她肩窝里蹭。
真的喜欢她, 喜欢到想跟她变成一个人, 喜欢到抱着她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她的温暖气味还有柔软身体, 像一只擅长撩拨的手,刺激着他的神经,诱得他走火入魔。
他用脸颊摩挲她的耳侧,感受她鬓角的头发软软滑滑,小巧耳廓的弹软可爱,还有她脖颈上的皮肤细嫩无比。他闭上眼,用唇去逐一轻触,只是碰到就让他感觉醉人又甜蜜。
他的呼吸也粗重起来,唇沿着她下颚的曲线滑到前面,触到的肌肤柔柔嫩嫩,直到碰到她的唇角。
他微微张开唇。
想亲。
又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许久身体猛地一震,缩起脖子往蒋逢怀里钻。蒋逢的第一个吻落在许久额头上,同时他也清醒了。
刚才是想干嘛呢!?
蒋逢吓到了。
许久还在怀里发着抖,蒋逢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松开抱着她的手,改为手掌撑着床,身子往上挺。许久害怕,她追上去抱他,恐惧地喊:“别走!”
她陷入了梦魇,怕极了。
今晚的黑暗跟雷电大雨让她不断回忆起地震那天。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事实却是记忆的刻痕一直都在。
那天她被压在废墟下面,分不清白天黑夜,绝望跟无助排山倒海袭来,直到听到他的声音出现,她才看到一线生机。
以前,现在,她都不敢放他走。
“不走,不走。”蒋逢念叨着,嗓子发干,声音有些哑,心里更十分为难。他不敢再抱她了。两个人一张床,贴得这么近,他身上有了些羞于启齿的反应,怕她发现,也怕自己像刚才那样失去控制。
他把下身挪开些,尽力不碰到她,让心里尽量想些别的事儿,也扯了别的话题,问她:“你怕打雷啊?”
许久闷闷地“唔”了声,胳膊稍稍松了些力道。
“打雷而已嘛,在天上呢,咱们在屋里面没有什么好怕的……”蒋逢劝着,把胳膊肘撑到床上慢慢撑起身体,想不动声色地离开她一些。哪知道许久又抓紧了他的肩膀,指甲抠进他肩上的肉里。蒋逢感觉到一阵刺痛,咧咧嘴,终是没叫出声,也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你别走。”许久说,埋在他胸口小声啜泣起来,“我怕……”
蒋逢为难,他小腹那儿正烧着一个小火炉,万分地不好受。又不能扔下她不管。他把手从枕头上拿起来,犹犹豫豫地摸上她后脑,最后才把手掌压上去,笨拙地抚弄着她的头发,低声哄:“别怕啊,我不走。乖。我不走啊。保证不走。”
能怎么办?强忍吧。正人君子就该这样。蒋逢咬牙。
外面雨哗哗地下着,雷声渐渐远了,尽管四周很黑,蒋逢一直在耐心地哄着,他的怀抱也很温暖,慢慢的许久平静下来,她的神经极度疲倦,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等脖颈上的胳膊软下来,蒋逢才小心翼翼地把许久的胳膊拿下来,轻轻放到床上,赶紧从她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捧了几把冷水浇到脸上头上。
火是压下去了,可也毫无睡意了。
蒋逢轻轻回到自己床边,坐下来,用手撮着下巴看对面床上的许久。屋里黑,看不清楚,只见她小小的身体蜷着,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婴儿。
想到刚才的兵荒马乱,他忽而想笑。笑了一下又赶忙收住,念及她怕到哭他还笑太不厚道。他也挺不容易的,被个女孩子抱来抱去的,第一次感受到魂儿都没了,那感觉又刺激又吓人。
是好是坏他不知道,可想到是她带给他的,他便觉得开心。
坐了一阵子,他又站起来,走一步过去,跪到床边的地上,趴在她床边看她。
凑得近了稍微看清楚一些,她的睡相还算恬静。他伸出手,用指背去蹭她的脸颊,湿漉漉的,刚才她哭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她平时对他那些疾言厉色都哪儿去了?那么倔的一个人,竟然会被烫得疼哭,还害怕打雷下雨。
真不合理。
蒋逢细心地帮她擦泪,许久不适地动了一下,蒋逢立刻把手收回来。许久没醒,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像睡熟的小兔。蒋逢笑,又伸手过去用指背蹭,这次许久抬起右手搭到蒋逢腕子上,轻轻地,并没有握住。蒋逢不舍得把手拿回来,干脆坐到地上,脑袋靠着她的床边,一直看着她。
这之前他未曾想过青春是什么,此刻他意识到对他而言,青春约等于她。
第二天一早叫早的电话响了,许久张开眼,视线所及是蒋逢的脸,她愣了愣,又发现自己的手搭在他手腕上,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是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完整。
还好,看起来没事儿。
蒋逢也醒了,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困倦地问:“几点了?”
“你怎么在这儿睡?”许久问。
蒋逢眯缝着眼睛四下看看,嘟囔:“不知道。”
许久抬起手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努力镇静下来回忆昨晚。她应该是一开始做了噩梦,后来被他叫醒了,再后来……好像抱了他。记忆阀门开了,什么都清晰起来,回想到昨晚自己情绪崩溃做的哪些事,许久的脸顿时红了。
蒋逢爬啊爬到了自己床上,趴在床上,躺成个大字,迷迷茫茫地咕哝:“你先忙,我再睡会儿。”
许久用手捂着脸,偷偷瞟蒋逢一眼,他歪着脑袋侧枕着枕头,又打一个呵欠,还吧唧嘴。
他这没心没肺的模样让她心里放松不少。许久磨磨蹭蹭下了床,踩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蒋逢第二次睁开眼,看着许久的背影笑,眼底一片清明。
两人收拾好之后到前台退了房,背着包离开酒店。清早的海城街道亦是人来车往,一片忙碌景象。空气暖烘烘的,不像岛城的早晨那样凉爽。
蒋逢对着大马路伸懒腰,喊了声:“热!”
许久问:“早晨你想吃什么?”
“反正不想吃生煎。”蒋逢眨眨眼,意有所指地说。
许久下意识抿唇,碰到烫过的地方,刺痛让她立刻张开嘴巴。蒋逢嘿嘿地笑,许久吸了口温热的空气,眉头拧起来。
“粢饭团吃过吗?”蒋逢笑着问。
许久摇头。
“粢饭团配咸豆浆,海城特色。地铁站附近有家店,咱们买了带去车上吃。”蒋逢说。
许久被蒋逢带着去买了粢饭团,蒋逢特意买了冰豆浆。接着两人乘地铁前往高铁站。早晨还不到上班高峰,地铁比来那天宽敞了不少,两人一路没怎么耽搁就坐上了海城前往岛城的高铁。
坐到车上后蒋逢打开袋子咬了口饭团,满足地眯起眼,叹了句:“就是这个味道,好久没吃过了。”
许久有样学样地也咬了一口,糯米包着油条肉松跟萝卜干,入口香糯,咸鲜适口。
“好吃吧?”蒋逢献宝似地问。
许久点头,又咬了一小口,馅料有些散,落到袋子里。蒋逢忙捧着自己的饭团给她示范:“要这样边吃边捏,才不会漏馅。你看,很简单的。”
许久皱着眉头学着捏了几把,馅料掉得却更厉害了。蒋逢笑起来,许久不满地瞪他,他把自己的饭团放下到小桌上,伸手把许久的拿过来像模像样地你捏了几下后递给她,说:“喏。”
许久小声说了“谢谢”,接过来咬了一口。蒋逢把吸管插到豆浆杯子里递过来:“配着这个,更美味。”
许久接了豆浆,默默地喝。
“味道怎么样?”蒋逢充满希冀地问,像个讨糖的小孩。
“很好吃。”许久说。
蒋逢脸上绽出笑容,伸手过来,食指的指背在许久嘴角蹭了下。许久吓了一跳,忙往后躲,警惕地看他。蒋逢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挂不住。许久看到他指背上沾着一粒米。
他突然这么亲昵,让她有点儿尴尬。
“谢……谢谢。”许久磕巴着说。
蒋逢眯了眯眼睛,眼中有受伤的情绪一闪即逝,随即露出不在意的微笑,说:“不客气。”他拿起小桌上自己那份饭团大口吃起来。
许久心里面说不清楚的,有点儿不好受。这次来海城多亏了有他,单靠她自己的话怕是挺不过来的。
“谢谢你呀。”她小声说。
“你不是刚说过了?”蒋逢嚼着饭团,说话有些含糊。
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垂眼看左臂弯那里,胶布今早被她扯下去丢垃圾桶了,抽血的针孔变成暗红色的小点。
三周后出结果。要是结果不如人意,她该如何自处?
许久往车窗外看,高铁在田野上奔驰,南方多水,许多小河的支流,树木也比北方葱郁,还有广阔的稻田,成群的白色水鸟在稻田里找吃的。来的时候心事重重的,没留心看。如今细看,田园景色让人心旷神怡,许久看得出神。
“看什么呢?”蒋逢问。
许久没回头,只感叹:“真美。”
“这边还好吧。看稻田要去山区苗寨,看梯田,十月麦收的时候更美。”蒋逢说。
“你去过很多地方吗?”许久问。
“我认识一帮朋友,每年寒暑假都要出去玩儿的。”蒋逢说,“组织的最多的是徒步游,去一些旅行团走不到的地方,没有人类活动破坏的大自然,特别美。”
许久想了想,问:“当年去川西也是徒步游吗?”
“没错。”蒋逢笑了,瞧着许久的后脑勺说,“没想到会遇上地震,又遇上你。”顿了一刻,小心翼翼地低声补充,“大概就是缘分吧。”
许久眉头微拧,轻轻说:“要是没有你,我会死在那边吧?”
蒋逢立刻斥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许久轻笑出声,接着低下头,用手指在车窗的根部轻轻剐蹭着。
“我的家人都走了呀,只留下我。”她喃喃地说。
蒋逢发觉许久有些不对劲儿,疑惑地问:“许久?”
许久没回应他,自顾自地说:“所以,我更该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的份儿一起。”
蒋逢愈发不安,顾不上别的,伸手去把许久的身子掰过来面对自己,认真地盯着她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许久眼圈儿红红的,却笑着对蒋逢说:“我就是突然有点想他们了。”
蒋逢又是心疼又是无措,吭哧了半天,才说:“那是,想一想也应该。你现在又有新的爸爸妈妈的,还有许航,还有……还有我呢。你别太难过。”
“我知道。”许久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然后微笑着抬起头,问,“蒋逢,我以前在寨子里有个朋友,她身上带着一种病,这件事只有她跟我知道。那病对健康没影响,但是治不好的。她一直很自卑,你觉得应不应该?”
“不应该。”蒋逢说。
“为什么?”许久问。
“谁还没点儿病啊!”蒋逢的语气很随性,“人最重要就是活着。医院那么多病人,绝症也好,小病也好,哪个不是想好好地活着。活一天开心一天,不是很好?”
许久微笑看着蒋逢,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哲人。”
“不敢当。这话是我一哥们说的,我改了改而已。”蒋逢说,想了想,问,“你那个朋友在哪儿?”
许久释然地舒了口气,轻声说:“她也走了。”
蒋逢张了张嘴,发觉自己问了个特别蠢的问题,眼珠子转了两圈,小声说:“对不起啊,我不该问的。”
“没事。”许久歪着头看着蒋逢笑,说,“我现在很好。”
“真的?”蒋逢问。
“真的。”许久说。
蒋逢瞧许久半天,突然问:“那你这次来海城到底是为什么?”
许久眼神一闪,随即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永远不告诉你!”
蒋逢只觉得眼前仿佛有明亮光线闪过,让他眼花。他发呆的功夫,许久则早转过身去看窗外风景了。
“蒋逢。”许久叫他。
“嗯?”蒋逢应了声。
“将来,我想去川西。”许久说。
“可以啊。我那边还有朋友。可以组团徒步进山。”蒋逢说。
“不想徒步。”许久轻轻地说。
“那想干什么?”蒋逢问。
许久不再回答了。依旧望着窗外,看小河流水,看白鸟飞翔。笑过哭过,绝望过,可生活应该继续。他说得对,得好好活下去。她想起川西的寨子,连绵的青山,鸟儿的歌唱。
她想将来是要回去的,落叶归根,她终将是要归于那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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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城回来蒋逢便感冒了,还发烧。许久倒是没事儿,她猜他是在海城那天淋了雨又在外面溜达才会生病。蒋逢父母又都出差,许久心里愧疚,常去蒋家看他。
许久妈妈是医生,看过后确诊蒋逢得了热伤风,给他带了些藿香正气水。蒋逢嫌味道大不肯喝,别人怎么说都没用,许久去了才乖乖就范。于是沈阿姨每天过了饭点儿就来喊许久过去吃水果,顺便督促蒋逢吃药。
蒋逢病的这些日子,许久都在他家呆着。他躺在床上病怏怏地看武侠,她趴在他书桌上写作业,沈阿姨时不时进来一趟,送水果送冷饮,摸摸蒋逢的脑袋试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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