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和爱情（三）（1 / 2）

陈滢潆彷徨难决的时候遇到了张筱漫，老同学见面，相约到酒吧，这是张筱漫现在最喜欢的地方。从前特别反感这地方的人来人往和热闹嘈杂，现在却喜欢在喧闹中排解愁苦。陈滢潆倾吐缠绕心中多时的烦闷，端看张筱漫静默又冷漠的脸：“如果换做是你，爱情和面包，你怎么选？”</p>

如果是以前的张筱漫，她一定会告诉陈滢潆相爱最重要，面包总是会有的，爱情失去了，会抱憾终身。现在的张筱漫清心寡欲地说：“我突然发现，爱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面包和爱情相比，好像是面包更容易获得。起码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也更容易长久，拥有了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情那玩意儿太不靠谱，我再也不想要了，面包我要得不多，像现在这样就够了；于你，看你想要什么？想要多少，现在的穆汝贤的确满足不了你对的面包需求，但是，将来，会怎样，不好说。”</p>

陈滢潆玩弄手里的酒杯，轻浅嘬饮：“你说了这么多说了等于没说，女人的青春没几年，我不想拿青春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获取面包，眼前就有一个不错的便捷方式。”双手揉揉太阳穴又纠结又矛盾，十分头疼的说：“但我也是真的喜欢穆汝贤，可他描绘的未来里，只有工作没有我，我不知道关于面包和爱情他会怎么选，好烦啊，好难选。”</p>

张筱漫呵呵一笑，喝光杯中酒：“爱情嘛，或许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儿了，但也或许换一个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不在我。你不是没有爱情活不了的人，事实上这个世界，谁离开了谁生活都得继续下去，地球一样转，太阳一样东升西落，不过是身边的人在与不在的区别。”</p>

桌上的酒不多了，陈滢潆叫来服务生，道：“再来两打啤酒。”烦躁地对张筱漫说道：“你还是没说怎么选啊。”</p>

张筱漫自斟自酌地继续喝酒，放下酒杯，正色道：“爱情这片海洋，不可能永远风平浪静，有的人能乘风破浪，急流勇进，但它需要两个同样勇敢的人，这很难得，有幸遇见了，那是天随人愿；有的人急流勇退，铩羽而逃，另寻一片宁静海域，这比较容易。但事与愿违也别怪谁，心中若有小小不甘，那也只能认怂。其实，你已经做出选择，不是吗？对你来说，如果是爱情更重要，那么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跟我喝酒了。”</p>

听张筱漫分析得头头是道，陈滢潆靦面相迎，既感到惭愧又觉得内疚，猛地灌一口酒，有点呛到，连咳了几声，涨红了脸：“我这样会不会太虚荣、太物质了？你会不会笑我拜金？”</p>

张筱漫果决又冷漠地说：“不会。男人可以为了所谓的事业、前程，见利忘义，冷酷又薄情，从古至今攀龙附凤，穷极一生追逐功名利禄的人数不胜数，到头来还能混来一个功成名就，德高望重之类的美誉。女人为什么不可以贪慕虚荣？投机取巧？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天生就是为这个的，当然可以选择一种终南捷径的方式享受物质生活。每个人都有选择更好的权利，追求荣华富贵可不是男人的专利。”</p>

陈滢潆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张筱漫单手托腮，摇晃手里的酒杯，端看陈滢潆少了一分青涩更具成熟魅力的美丽脸庞，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一双锐利的眼睛却把这世间的阴暗看得透彻：“相比男人，女人更容易也更有优势，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因为漂亮本身就是一种事半功倍的资本。女人靠男人是天经地义，男人靠女人就叫吃软饭了。”张筱漫一番言辞说得理所当然，瓦解陈滢潆心里最后的一点犹豫和防线。</p>

她独特的见解直教人叹为观止，陈滢潆目瞪口呆，诧异道：“你变了，变得比我还现实，看事情更透彻入里，甚至阴暗冷血。”</p>

张筱漫的笑容和情绪里都没有一点温度：“不是我变了，从前是我不愿意看见这个世界残忍、阴暗的一面。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不得不擦亮眼睛仔细认真的看清楚，不得不面对和接受。痛比别人入骨三分，看得自然也比别人深入彻底。”</p>

陈滢潆略有隐忧和顾虑，心里的天平依然左摇右晃，难以抉择：“你怪方寒吗？恨他吗？穆汝贤会怪我、恨我吗？”</p>

张筱漫一抿嘴，红着眼，眼泪快掉下来，低头叹息，抬头微笑：“恨不恨结局都一样，穆汝贤恨你怪你，你就不会利绾名牵？放弃唾手可得的升职加薪吗？我给你的劝告是，别拖得太久，早点做决定，对大家都好。别弄得像我和方寒那样，吵来吵去，最后还是要分手，伤人又伤己。”</p>

“你不恨方寒？为什么？”陈滢潆诧异地看着张筱漫，因为她的一番言辞和她今时今日的观点，明明是悲痛欲绝的结果，但她的眼神中只有化不开的痛，却没有恨。张筱漫一勾唇，长长叹息：“不管结局如何，毕竟关于爱情的一切，他给的最美。”说完张筱漫便沉默了，她和陈滢潆从酒吧喝到她家，早上上班都迟到了。</p>

不断的选择，也意味着不断的放弃，舍与得仅在一念之间。陈滢潆开始不接穆汝贤的电话，电话打过来时，她要么说工作累、要么说工作忙，短信聊吧，然后她不回信息。犹豫了很久，她发信息给他说：“分手吧，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不说缘由，什么都不说，就只有这一句。</p>

穆汝贤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因为他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不想先捅破，因为不想放手。事到如今必须面对时，他也只想知道原因，执着地一次次拨打陈滢潆的电话，终于，通了。没有吵没有闹，更没有言辞犀利的指责和恶语相向。像平常一样的语气：“为什么？”</p>

陈滢潆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为难和不舍，毅然决然的说：“对不起，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p>

穆汝贤沉默了几秒：“希望你幸福，以后不要那么孩子气、成熟点，学会照顾好自己。”</p>

“我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我。”</p>

“过几天就开学了，我想再见一面，好吗？”</p>

“对不起，没有这个必要……”语毕，便只剩下挂断电话的嘟嘟嘟声，电话两端，陈滢潆泪流满面，穆汝贤呆若木鸡。</p>

陈滢潆换了手机号码，也换了居住的地方。返校当天，穆汝贤疯找了一个上午，又傻等了一个下午，他蹲坐的附近烟头满地，终于在单位楼下等到陈滢潆的时候，在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杨博文。她挽着他的手臂，像曾经挽着自己那样，更有几分谄媚。穆汝贤箭步冲过去，双眸赤红，却不恼不怒，极其平静地拉过陈滢潆：“他能给你的，你想要的，给我十年，十年之内我也可以。”</p>

陈滢潆不瞅不睬，冷心冷面的说：“我等不了那么久。”杨博文傲然一笑。</p>

有些付出注定不会有结局，不能给她所希冀的安全感与归宿感，只能默默放弃，放弃真心投入不能结果的感情。穆汝贤心神黯然，眼皮沉重地眨动，惭愧地笑笑：“对不起，打扰了。”再没有一个字的挽留和纠缠，只留给陈滢潆一个落寞的，渐渐走远的背影。</p>

陈滢潆和杨博文好上了，加薪很快，升职很快，不到半年就晋升为企划总监，职位的晋升拥有绝对的决策权可以让她尽情一展所长，善于交际又热情开朗的性格，头脑灵活，创新能力又强，更让她在职场如鱼得水。她随他出入各种高级会所，买各种国际名牌，去最好的西餐厅，吃最贵的牛排，喝最好的红酒，终于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应该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时候……</p>

然而，除了工作上感到踌躇满志，其他的失去了本该有的光芒。时常，她望着面前的人的时候，总是恍惚，恍惚中看到另个一人的脸，看清面前的人不是那个人以后，失落微笑，他看到她眼中闪过的失落，微微皱眉，然后带她去shopping，他试图用丰厚的物质填补心的缺憾，也的确在一段时间内达到一点效果，但极为短暂，短暂的餍足过后，只剩空虚。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伤洞，越来越大，越来越痛，那是失去穆汝贤的地方，杨博文有和穆汝贤一样的成熟稳重，却没有穆汝贤的专一深情。他抚不平失去穆汝贤的痛，替代不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渐渐地在她的心不在焉中，嫌隙越来越宽……</p>

陈滢潆重感冒，烧得糊里糊涂，给杨博文打电话：“博文，我发烧了，你过来一下，陪我去医院好吗？”电话另一端的杨博文身在酒店房间里，怀里抱着另一个更妖艳的女人，极为不耐烦的口气：“不要一点小事就来烦我，自己去。”女人故意凑近电话旁边，娇滴滴的问：“亲爱的，又是哪个小妖精？”</p>

杨博文亲吻怀中女人的红唇，空闲的手抚摸她的傲人双峰：“哪有什么别的妖精，现在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就只有你这只妖精。”女人媚惑地贴近杨博文的胸膛：“你呀，最会骗人了。”</p>

陈滢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气质问：“杨博文，你跟谁在一起？”</p>

“客户。”杨博文冷冷说出两个字，没有一丝担忧的挂断电话。</p>

陈滢潆晃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去医院，孤孤单单的望着来来往往的病人，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回忆着和穆汝贤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一个在上学，住在八人一室的寝室里，一个工作了，住在单位给租的两人一室的公寓里，跟学校的寝室不同的只是人数。自己的工作很累，三天两头便要加班，她加班的时候，不管多晚穆汝贤都会等她下班，温馨的聊一会，然后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每次她体贴的说：“下次不要等我了，不用陪着我加班。”他那样憨憨木木的人也会撒娇：“等不到你的电话我睡不着。”刚上班的时候，她没有固定的休息日，所以他们见一面很不容易，既要是她休息时间充裕又要赶在周末他没有课的时候。她常常拖着一身的疲惫和他约会，虽然很苦，却很快乐。</p>

还记得在一起的时候，同样是感冒发烧了，凌晨两点，陈滢潆烧得迷迷糊糊，喉咙又干又痛：“不用过来，睡一觉就好了。大半夜的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即便是披星戴月穆汝贤还是坚持来到她身边，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从学校赶到她公寓的时候，天色微微亮，一脸风尘：“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你身边。”拖着她去医院，陪着她，看着她，再送回宿舍。陈滢潆红着眼睛，感动得直掉眼泪，穆汝贤不知所措地说：“别哭，别哭，你一哭我也会难过的。”</p>

“谢谢你，亲爱的。”陈滢潆柔情蜜意的说，穆汝贤满面通红：“第一次有女孩儿叫我亲爱的。”说过的话回荡在心头，想念的心在颤抖，相爱的情化为乌有。哭伤了红红两眼，落下的悲伤雨滴注满心田。</p>

爱情的路缤纷多彩又步步陷阱，绚烂繁盛又重重磨难，很容易令人目眩又神迷，虚美薰心。一不小心迷了路，松开了最想牵的手，丢了他，睁大双眼看清楚，为时太晚。</p>

时常，陈滢潆会被这种失去的痛折磨得寝食难安，记忆如刀似剑反复在心头舞动。那些相爱的镜头：他木然的表情和憨憨的笑脸，那个不善言辞看似一无所有的人，却给了她今生最珍贵的记忆。他的深情厚谊没有虚无的花言巧语，只有质朴的言出必行。点点滴滴的回忆，一再刺痛想念的心扉，反反复复敲打伤口，像剧毒慢慢侵入五脏六腑。用新欢当解药，无济于事，痛轻不了，反而它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她突然发现，她是那样深刻的爱着穆汝贤，可是当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舍弃了他，放弃了能真正拥有幸福的机会。</p>

穆汝贤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穆雨辰也不接陈滢潆的电话，陈滢潆只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学校。在寝室门口堵穆汝贤，却只等到穆雨辰。陈滢潆欣喜若狂地抓住穆雨辰，急切问道：“汝贤呢？你知道他在哪吗？他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发短信和ＱＱ他也不回。”</p>

穆雨辰冷冷淡淡的说：“他走了。”</p>

陈滢潆一怔，心中战栗，鼻子一酸，害怕又悲痛的问道：“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他不上学了？他离开Ｃ城了？”</p>

不屑一顾的看了看陈滢潆，穆雨辰眉心拧成一团：“你跟他分手后的一个月他就走了。”愤愤不平的责备：“现在后悔了？晚了。”</p>

一筹莫展的陈滢潆，泪如泉涌，抓着穆雨辰不放：“他去哪了？求你告诉我他去哪了？他走了，不会不告诉你的。”</p>

穆雨辰无动于衷的拿开陈滢潆的手：“不知道。”</p>

陈滢潆又问：“那你有他电话吗？”穆雨辰回答说：“没有。”陈滢潆不相信地瞪着他问：“真的没有？你没骗我？对不起，雨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如果你知道汝贤的联络方式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想他，我爱他。”</p>

看陈滢潆哭得悲痛欲绝，穆雨辰烦闷地喟然而叹，虽动了恻隐之心，却爱莫能助的说：“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的。”穆雨辰态度有所缓和，陈滢潆仿佛在垂死边缘找到一线生机，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好，我就当你不知道。这样，如果他联系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也要告诉他，我爱他，还要告诉他，我会等他回来。”</p>

“嗯。”穆雨辰点头，应声，陈滢潆才放开他：“说定了，不能骗人。”</p>

原本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了两个人，一个为了一己私欲，满足对美色的偏好；一个崇尚物质享受，追求精美衣食，奢华住行，曲意攀高结贵；鬼使神差的并肩同行了一段短暂的旅程，如今幡然悔悟，风道扬镳是必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