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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在渊(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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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先帝的母后当年为争得皇后之位,也是天赐良机,生产时恰逢睿宗皇帝不在北关巡视军营,她以一名宫外的男婴,偷换了自己生下的公主。睿宗皇帝子嗣稀薄,平安生下的皇子只有三位,其中有一位先天便不足,另一人成年后不慎失足溺亡。”

苻明韶胆战心惊地听着,手攥成了拳,掌心冷汗不住往外冒。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身上流着苻氏皇族的血?”

孙秀不敢出声。

苻明韶眼神放空,飘向大殿上部,雕梁画柱,无一不化作模糊的倒影,坠落在他的眼里。

“那李宣又有何重要……众人皆是一般。”苻明韶的话戛然而止,有一种可能,让荣宗在意这个皇子,即便他已经疯癫,还要让朝中大员带离宫廷。

“李宣是私生子,可他的母亲,就是当年被偷换出宫的皇女,寄养在梨花庵中,荣宗常常到梨花庵探视,生下了李宣。”

“你闭嘴!”苻明韶勃然大怒。

孙秀扑通一声跪地。

整座承元殿陷入死寂。

苻明韶不住喘息,他眼中所见俱是荒谬,耳中所听俱是妄语。这怎么可能呢?他虚弱地靠在椅中,突然想到陆观提及的遗诏。

苻明韶倏然桀桀怪笑起来,眼角渗出泪雾,他食指屈起,关节抵在眼角,浸得微微湿了。

“陆观呢?把人给朕带过来。”苻明韶觉得太好笑了,他胸中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他曾经信任的猜测的都是自作聪明,这皇族太他娘的好笑了。如若先帝不是苻氏皇族,平白做了一世的皇帝,天下人究竟臣服于什么?名不正言不顺,而他的父亲,不过是运气好,在万万人之上,虚造一座空中宫殿,竟在他死后,此事才浮出水面。

而那不可一世、占尽恩宠的周家女,竟为不知从何抱来的低贱血脉,留下了种。

何等滑稽讽刺?!

无论皇后或是妃子,荣宗的后宫无一不是身份贵重的女人,她们背后,站着支撑大楚苻氏统治的名门望族,这些自恃血统高贵的人啊,竟向一个脖颈都被别人捏在手中的无名氏的后代卑躬屈膝,跪地臣服。

苻明韶越想越好笑,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中,孙秀头贴地地恭恭敬敬伏低,任由渗人的怪异笑声侵占他的耳朵。

苻明韶长吁一口气,收回视线,他颤抖的手摸到案上参汤,逼着自己喝下一口。

“还跪着做什么?去叫人。”苻明韶语气平静,嗓音沙哑。

孙秀腿都跪麻了,起身不由猛一晃。

苻明韶呆怔着,在孙秀走到门口时,突然叫住他。

孙秀立刻止步。

“算了,你先回去休息,朕亲自去。你那个干儿子呢?”

孙秀受宠若惊:“陛下……”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惶恐,飞快向皇帝投去一瞥,低声道,“谢主隆恩。”

苻明韶大步走出承元殿,前后挥舞的袍袖张扬翻飞,似乎压根没听见孙秀说了什么。

·

“走了,出来吧。”陆观送走李明昌,一手捞开榻边垂着的轻纱,眼却没往榻上看,而是警惕地注视着门窗,以防有人突然过来。

“谢陆大人。”柳素光松了口气,她脸上所敷的香粉已尽被汗浸湿,使得肤色不仅白,且透出些许透明澄澈的光泽。

陆观第一眼看她时视线并未停留,转过脸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转过来多看了柳素光一眼。

柳素光微微扬起眉:“陆大人伤势可已痊愈?”

陆观摸了摸身上的绷带,淡道:“一时半会好不全,但也无妨。”

“那么大人,预备何时采取行动?”柳素光道。

陆观又看了一眼门窗,不在乎道:“什么行动?不行动。我在宫里养伤,等伤好了再说。”

“李明昌说的,大人就一点儿也不动心吗?”

陆观嘴角勾起,轻蔑道:“大楚立国数百年,疆域面积比阿莫丹绒、黑狄两国加在一起还要广阔,就算苻明韶是昏君,他也不会答应让大楚成为阿莫丹绒的属国,我没有直接回绝李明昌,已是顾及他身为重要使臣的面子。”

“大人从何而知呢?”

陆观:“这不可能。”

柳素光静默不说话,美目缓缓颤动地转动眼珠,注视陆观,神色平静道:“我是李明昌送给苻明韶的礼物,不是作为美人,而是作为细作,成为任他使用的一把宝刀。李明昌的家族,从不做亏本买卖。”

那就是说,苻明韶和李明昌有交易。这个想法令陆观心底腾起阵阵寒意。一个君主,跟别国丞相做交易,这本已对不上位,有什么是李明昌能给一国之君的,又有什么,是李明昌意图从别国君主那里得到的。

苻明韶已经是皇帝了,他缺少的只有两样:实权、皇储。

在这短短片刻之间,陆观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他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柳素光道,“我刚失去一个孩子,我欠李家的一条命,用一条活生生的命去还,很公平。”

陆观没有问这孩子是谁的,他鼻翼轻轻翕张,做了个决定。

“你有什么计划?还有,为什么李明昌会追你到这里,他为什么盯上你?今夜是立后大典……”陆观眼神犀利,盯住柳素光,“典礼上出事了?”

“皇后、刘赟,都死了。”

即便陆观早有预料,这答案仍令他心脏猛一跳,他脸色不好地问:“谁干的?是你?”

“是,也不是。”

陆观:“说直接点。”

“刘赟的女儿是皇上亲手杀死的,是因为我。刘赟则是被人趁乱射死的,我不知道是谁。可能是太后,或者李相,甚至秦禹宁。”

陆观沉默了片刻,摇头道:“白古游是忠臣,谁都知道,但这半年内,朝中全部兵权,几乎都收归到他的手里,朝廷对他有所忌惮,刘赟上位是必须的,不仅苻明韶想用刘赟。苻明韶多疑,多一个人进入他的视野,对太后、李晔元,反而不坏。秦禹宁不会搞暗杀。”

柳素光有话想说,生生憋了回去。

陆观道:“你不能呆在这里了。”他突然色变,将柳素光拽起来,推着她朝殿门口走,“这几日你都不要来找我,等暗杀刘赟的人被抓出来,你再去找蒋……”陆观突然噤声,将柳素光推向窗。

柳素光不明白为什么,就在她要跌向窗外的时候,陆观一把将她扶正。

门开的同时。

陆观这一把在柳素光的胳膊上抓得很重,令柳素光稳住了身形。

苻明韶孤身一人,推门进来,看了一眼陆观,继而冷冰冰地扫向半边身子躲在陆观身后的女子。

陆观向苻明韶行礼。

柳素光也随之下跪。

苻明韶没有叫他们起身,直至靴子出现在陆观的视野里,他才亲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陆观,平静道:“怎么不躺在榻上好好休息,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要让朕心疼吗?”

柳素光不敢抬头,她隐隐感到头皮发麻。

“臣一直睡不着,听宫人说,柳姑娘会调香,想请她为臣调一次安神香。”

“下回这种小事,让孙秀去办。”

陆观诚惶诚恐道:“孙公公是陛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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