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1 / 2)
“父亲,您同大人这是要去校场?”
蒙胭领着一行宫娥匆匆而来,为首之人神采奕奕,一袭鹅黄束袖衫,头顶薄薄堆了个朝云近香鬓,绾了些同色绸带,与鬓边散发并在一处,真真同迎春花苞似的,哪有半点儿一夜宿醉的痕迹可寻。只苦了小宫娥们碎步快赶着,晕了额花,松了银钗,无不狼狈。
秦寒息今日的神色也不差。只见他换了身衣裳重束了冠发,立于蒙彦昇旁侧,便又是那个光风霁月,不可使人亵渎分毫的清贵公子。
“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今日使者大人在场,怎好这般失礼。”
蒙彦昇显然是听闻了昨夜之事,没料着她竟来得及时,碍于当下不好发作,以此心照不宣地敲打一句。
“女儿听闻韩大人曾跟随晰哥哥驰骋疆场多年,是立下赫赫军功的大将。”言罢,蒙溯看似诚心实意地向秦寒息顿首一福,继续说道,“曾又听闻晰哥哥用人不拘一格,不分男女,不论贵贱。当真是这样的吗?韩大人?”这三言两句间,就将问题尽数抛给了秦寒息。
当下谁人不知,承荫公主的娇纵性子在南诏是出了名的,仗着年纪小口无遮拦也是常有的,可这一口一个“晰哥哥”,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又是在这般情境之下,饶是做足了准备的众人,也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
吴国世子秦寒息,寒息是其字,子晰才为本名。晰之一字,是谓清楚明白也,大抵暗藏了替韩氏一门翻案的隐寓。
想来,这类王孙公子的名号,知之者本就甚少,更何况是少时便寄养于终南,束发后才归国的秦寒息。韩为母姓,贯其本名,这便也是秦寒息常年化名韩子晰,却无人将他同吴国世子联系一处的缘由。蒙溯如此称呼,当已预料到众人会将“晰”听为同音的“息”字,因之所指同一人,即便有心也不会对此加以深究,是此计谋之下,又不替秦寒息招惹上事端。
“公主说的不差。”
话虽是对蒙溯说的,视线余光却投向了身侧之人。
面对蒙彦昇,秦寒息借着使臣的幌子做足了身为子婿一辈的姿态,只欺旁人看不穿罢了。
“父亲您看,大人也不觉着小女逾矩,再者说了,我们南诏的女儿洒脱自在,大不必被那些个规矩给束住了。”微妙形势之下,蒙溯再开口,当即戳破了那一层纱纸。
“你啊,你啊···瞧瞧你这张嘴···”
见蒙胭越发胡闹了去,可到底是秦寒息开了口,蒙彦昇再不好托辞。这头方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状似无奈,便由着他们一唱一喝去了。至于二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自那昨夜里不知是出于谁手的刺杀行动起,就如同蒙上了层雾气,渐不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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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春日里,一场新雪过后,山溪清冽,山花烂漫,全不同于秋日落叶萧索的衰败光景。旌旗招摇着纵横成列,期间将士的训诫声,兵卒的叫喊声,于开阔河谷间此消彼长,即便是十里开外,也能将人听了个热血澎湃。
“来了来了,老于快准备着!嘿···你还看什么劳什子的书啊,陛下同那吴国使臣离这不过五里地了。”
军营内外一如往常,秩序井然,偏那叫嚷声突兀异常。
把守大帐的兵士见一黑壮将军如同旋风一般冲撞而来,猛退后了半步,不免心有余悸。
“你从’十里地‘时就开始嚷嚷,现下只剩‘五里地’了,还不去前头候着。”于长风翻看着手中的书册头也不抬道,全无半分紧迫的意味,再看对头那满头大汗的赵端,可谓是一个在水里一个在火里。于长风见赵端杵在他处不肯走,为图清净再是开口激道,“公子同你说的,你现就忘了个干净?”
“你个老于,万不能冤了俺!公子同俺说的,俺那是半个字不敢忘···”不想赵端如同炮仗,一点就着。你说他蠢笨,说他粗鄙那皆不是什么打紧的,倘若牵扯上蒙溯的半句不是,那便是要另说的了···
“是,你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俺不一样,俺就一庄稼汉,见了官家那是半个屁不敢放。”
见于长峰照旧不接茬,赵端大步流星地在他面前来回晃动,边走边扯开了嗓门囔道,“俺就不明白了,除去公子,这里就属你老于劳苦功高。”赵端指了指大帐另一头,神色越发愤慨,“现今怎的连你都被搁在那花架子上摆了样子?说什么陛下想见些新晋的将领,真以为俺什么都不知道,陛下不就是见不得俺们这帮跟着公子上刀山下火海的老兄弟?”
“他尹锋,尹都尉,当真是风光啊···原先替公子掌着军权啥事没干就升官了?他若真是公子的人,俺信公子的眼光,左右不过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兄弟,俺护他还不及···偏他是个内鬼,板上钉了钉的。现下可好,俺们倒成沾了他的光了···呸,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卖主求荣的胚子,替你老于接驾面圣,他也配?”
“赵端!”于长风喝斥了一声,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子,正色道,“你怎得同泼妇骂街一般?什么‘公子的人’,你我俱是南诏的人。”
“俺说老于,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陛下就想着挑俺们的错处,好撤了俺们,撤了公子,换上那头的人去,那小白脸不就是···”
“赵都督。”
“好好···老于你也别拿官职来压我···是,俺是后头来的,脑子不如你们中用,可只要公子一句话,俺就能豁出命去,这就不差你们什么,他们今天敢在这里使手段,俺赵端头一个不答应。”
“赵端你且记着,当着使臣的面,见着皇上要叫‘殿下’而不是‘陛下’,若见了公子那便也要尊一声‘殿下’,至于其他‘答应’‘不答应’的,通通不归我管,那些个万不能错了!”于长风一手轻飘飘地在颈侧比划了一下,这便又看上了书册,徒留被捏住了七寸的赵端,正被唬得一愣又一愣,方那股子霸道劲儿霎时间泄了个干净。
这时,军鼓骤起,一哨兵面红耳赤地跑了过来——
“赵将军,陛下离这儿就一里地,您赶紧的吧!”
“老于,俺记下了···可这陛下,啊不,殿下俺还是不见了,你现成给俺找个活打发了去,俺不中啊!···”
“不成也得成,去吧。”于长风面上无异,嘴边竟挂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赵端粗粗应下,一个转身便跑了出去,堪堪又将那双躲避不及的守卫撞飞在地。
“兄弟,对不住了···”
“合着这赵都督天不怕地不怕的,偏怕了于将军,今日不过受戒了几句,来回连路都要走不稳了,只苦了咱···”
“可不是···这都第三回了,他莫不是还要来吧?”
“我说天爷啊···防都防不及···”
滚滚尘土扬散不绝,身后叫苦声连天。
赵端一路脚底生风,眼见营门赫然在望,脚下的步子却是骤然一慢,连带着后头的哨兵一个停顿不及,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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