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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护发兵始于高湛送回阎姬之时,从道义出发,无理在先,师出无名,激起齐国上下怨恨,如今齐国军民一致对外,纵使周军实力再盛,也很难从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身上得到任何好处。”
“况且周军自负,围困洛阳的策略也是漏洞百出,我前几日才得到消息,宇文护身为统帅,并未随大军抵达前线,而是驻守在百里之外的弘农指挥战事,此乃大忌。”
“三路出师,二十万中路再分出三支,除去围困洛阳的尉迟迥带领十万兵,其余两支,一支掩护宇文宪,一支跟随宇文护。”被分裂成这个样子的军队,即使是拥有再强大的兵力,再矫健的战马,力量被分散削弱,势必难以抵挡齐军猛烈的攻势,一旦其中一支被击溃,突破口被打开,那么接下来的事态,便会如烈火焚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此次战役的势力雄厚远在以往邙山会战之上,但兵力分散,将领士兵自持骄傲,轻视敌军,诸将不愿听令,各怀鬼胎,这才是导致洛阳久攻不下,杨檦被擒的最终原因。”云之独自坐在席子上,神情悠远闲散,明明是在阐述一件极其严肃的军情大事,可他的语调却异常轻松,就仿佛是在向他人描述一场锦绣情浓的风月雅事。
茯苓抬起头,注视着云之的双眼,却仿佛看到了点点星火在他眼底汇聚成熊熊烈火,在其澎湃浩大的声势中徐徐展开一副卷轴,齐国与周国的对垒,那一瞬间烈火仿佛化做了一柄绝世利剑,轻而易举便让周军尽数覆灭。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纵然是身处千里之外,紧靠几封简单的情报,他也可以从中推断出事态的发展和走向,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这何止是玲珑心肝可比的。
拉开房门的一瞬间,凛冽刺骨的寒风灌入房间,吹散了最后一丝暖意,茯苓不由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后背出了那么多冷汗,眼下风一吹便是一片冰凉,他望着远远站在屋外负手而立,扬望苍穹的云之,寒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却浑不在意,茯苓终于明白了几分前人所说的那种晋时名士,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洒脱不羁地风骨。
“此次全当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茯苓站在屋中瞧着云之的背影,开口道:“茯苓担心,只是这一次的失误,还不足以拖垮宇文护。”
“当然。”袍角浮动,云之笑着转过身,双眼藏在被风吹散的碎发里,隐隐浮现,明亮的好比夜空的星子,“这点小伎俩,最多只能叫他吃些瘪,失掉小部分民心罢了,让大周损耗些元气,至少五年之内再难出关而已。”
想要真正扳倒宇文护,还需从长计议。
“原来如此。”茯苓面露钦佩之色,“公子心思剔透,茯苓佩服。”
寒风中,云之垂下眼眸,默默摇了摇头,浅笑道:“这还远远不够,茯苓,我今日与你说这些,是为了叫你安心,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加危险艰难,纵然我能够侥幸活下来,也不敢保证是否能够如现在这般,你也不必太为我忧心,若是我真的撑不到那一日,也一定会给你们留下些什么,到时你们只需要按照上面所述行事即可,必要时还有徐公,我相信以你的心智,此事对你而言并不难办。”
“若我有一日醒不过来,你们一定帮我照看好容与,不可叫他受半点委屈,他心思纯粹,非黑即白,他若想闯出一片天来,你们便要极力拥护,他若实在不肯......”云之停顿片刻,又道:“你们也可选择投靠宇文邕,他会是位极有作为的帝王。”
“公子。”茯苓虽然心里不太愿意听云之说这些丧气话,也不愿意去拥护云之说的那个人,毕竟那是个真正养尊处优的郎君,所谓的纯粹不过是带着幻想看人间的痴人,跟着这样的人哪来的前途,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可茯苓也不敢当面反驳,只得低下头,转移了话题,问道:“公子,请恕茯苓冒昧,茯苓还有一事,是关于皇后殿下的。”
纵然云之再聪慧也没有想到茯苓会在此时提起胡月微,半晌发愣后,才缓缓地道:“说。”
“胡氏身为国母,多年骄纵,肆意妄为做了不少荒唐事,您却对她如此上心,这令茯苓很困惑。”茯苓对皇后没有多少好印象,是因为民间关于这个女人的议论,大多停留在她那些强抢民男、不守妇道的光辉艳色事迹上了,虽说茯苓也明白这其中一定有被妖魔化的可能,但茯苓宁可相信这些或实或虚的言论,也懒得去了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说到底,他最不能接受的,还是云之留在胡月微身边,在他看来这比直接留在高湛身边还要可怕数倍,倘若哪日那个淫/妇见色起意,玷污了他家公子怎么办,到时候就算让她死一万次只怕都不够。
而茯苓更为担心的是,他家公子早已到了娶妻的年龄,却至今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像对胡月微这般上心,若是云之被她蛊惑,对她生出男女之情来,那这事可就麻烦了。
“茯苓你知道你为何总是不能准确的猜到我的心思?”云之没有直接为茯苓答疑解惑,倒是笑吟吟的和他绕起了弯子来。
茯苓认真思考了半晌,也想不通,只能自惭形秽地道:“茯苓愚笨,自然不能猜透公子的心意,况且茯苓只是您的手下,您让我做什么,茯苓便做什么,揣测公子的想法是大忌,茯苓不敢也永远不会。”
云之失笑道:“我只不过随口一问,你跟我扯这些作甚。”
云之来到茯苓身边,“你很聪明,在我身边也算学到不少,但你还拥有着自己的棱角,有自己的原则,而我却没有,所用的手段阴谋也不乏阴损偏执,多数上不了台面,但我却不希望有一日,你变得与我一般。”
听了云之说的这些话,茯苓原本是应该欢喜的,可他却完全欢喜不起来,茯苓不明白云之为何会这般评价自己,阴损偏执这两个词无论是放在哪里,都不是什么好词。
沉迷于阴谋诡计的人最后都会因迷失自我误入歧途,而走上末路,从古至今无一例外,若是说他还在为过去那些事耿耿于怀,茯苓觉得那完全没有必要。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因为想要努力活下来而用些手段,又有什么问题呢。
茯苓还记得云之曾经对他说过,做人可以满腹心机,却也要时时刻刻保持一颗堂堂正正,豁达正直的君子心魂。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好风度,可曾经那个风骨自在的少年,如今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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