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洞房(1 / 2)
嘉兰盖着红盖头,由善礼背着, 善文、善武、善骑、善射四兄弟陪着, 缓缓地走出了巾帼蒋府的大门。
善礼年过十二, 身量抽长, 已有少年风姿, 像极了当初的蒋忠地。却比蒋忠地少了几分洒脱俊逸, 多了几分刚毅坚强。
嘉兰伏在他的背上, 感受着少年愈发宽阔厚实的肩膀, 心下不由一酸。
这个曾经还会为了爹爹的严厉指导而发憷的小男孩,也渐渐有了担当的模样。他一步一步走来, 正如他如今背着嘉兰,走得慢, 但每一步都十分稳重。
“入轿!”
喜婆高声唱到。
这一段路, 走得再慢,也终有尽头。善礼把嘉兰放在喜踏上, 抬手抹了把汗,看了眼眼前风光得意的萧肃政。萧肃政对善礼而言,亦师亦友,是兄长, 偶尔又充当了父亲的角色。
善礼从心底里,十分敬重他。
但是, 他咬了咬牙, 仍旧低声对嘉兰道:“阿姐, 你别怕。若有事, 我给你撑腰。”
嘉兰正由夏时搀扶着坐上喜轿,闻言脚步一滞。红色的盖头遮挡了她的视线,入目所及,只是轿子上喜庆的红毯。
但她能想象,善礼在说此话时,是何等的郑重其事。一如他当初为自己画艺不得为众人所知,而打抱不平时,那样的郑重。
“好。”
嘉兰唇边含笑,声音低而又坚定,透着无比的信任。
善礼紧抿着唇,眸中似有泪光。下一刻,便有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萧肃政早就下了马,此刻站在善礼身后,沉声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他说着,看向喜轿,喜婆放下了红帘,将嘉兰的身影遮盖。
“你日日皆来我处听训,让你阿姐看着你进步的本事。”萧肃政又嘱咐了一句,这才在喜婆的唱念中翻身上马。
善礼紧握了一下手,紧盯着喜轿。
哪怕他能日日在萧肃政麾下听训,但善礼心知肚明。从今日起,他和嘉兰,便再不能如幼时相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赶赴军中,像蒋家众多好儿郎一样,以军功起。
等到那个时候,他跟阿姐再见的机会,便也少了。
可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巾帼蒋府的门前,任由看热闹的人群从他身边蜂拥而过,追随着喜轿吹拉弹唱地走远。
耳畔,喜娘唱的《六摇贺词》还声声在耳——
“手里捧安康,胸前金凤凰,轿中坐着新嫁娘。”
“一摇富贵有,金玉盈来盛满袖。”
“二摇百病走,福寿延年又无愁。”
“三摇子孙秀,出将入相封王侯。”
“四摇恩爱久,比翼齐飞恒相守。”
“五摇过了外婆桥,娘要哭喊莫回首。”
“六摇跨了夫家门,相夫教子尽天绶!”
*
待嘉兰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六摇贺词》已经唱了数遍。她一坐下来,耳中好像还萦绕着这热闹的贺词,饱含着对于新嫁娘无限的期许和祝福。
富贵有、百病走、子孙秀、恩爱久,这何尝不是每一个人心中暗藏的期许呢?嘉兰自诩心性坚强,于世俗诸事上看得极开,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是自己,也会像小女儿般,藏着这样平凡而朴实的期望。
萧肃政也是如此,而且他比嘉兰表达得更为直白。他陪着嘉兰进了婚房,便低声附在她耳畔道:“富贵有、百病走、子孙秀、恩爱久。这些,我都会给你。”
嘉兰心中一颤,微微低下了头,语带羞怯,也依然清明:“这是我们一起来做的事,怎能让担子都落在你的肩上呢。”
萧肃政眉眼一亮,他极欣赏愿与他并肩而行的嘉兰。便是心中一动,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握住他肖想已久的人,感受手中如凝脂般细腻光滑的肌肤。
嘉兰的手软和而温暖,萧肃政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只知道怔怔地看着她,口中懊恼地低声道:“怎么还要去敬酒……”说着,早都忘了要应和嘉兰的话。
嘉兰脸色通红,只觉得被他握着的手,和自己的脸一样,都像被炭火烤着一般。但她没有抽出手,而是迟疑了会儿,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勾了勾,翻过手来,与他十指相握。
萧肃政愣了一愣,只觉得当十指相握时,心中猛地一颤。十指交缠之感,与他将她整个手掌握住的触感不同。当他整个将她手掌包裹于自己手心时,他觉得他在保护她,在占有她。可是,当十指相握,他却恍惚间有一种,自己也在依赖她的铭感。
正当他还想细细体味其中的差异,夏嬷嬷已经忍不住咳了两声。没成亲的使女脸皮薄,早就红着脸躲到了一边去。这时候,还是得她这样经年的老嬷嬷出马,提醒这个忘了正事儿的姑爷。
“老爷,您还得到外头敬酒去呢。”夏嬷嬷又暗示道:“您酒喝得少些,回来的便也快些。”她当然不希望大婚之夜还得让嘉兰伺候一个酒鬼。
萧肃政会意,秉持着早去早回的念头,对嘉兰道:“你先吃点东西垫垫饥,我很快回来。等我。”
他说罢,捏了一下嘉兰的手,直到看到她螓首微动,这才大步流星地出门敬酒去。
*
萧肃政回来得果然不慢,他身上虽有酒气,但多是衣裳上沾染的酒气,本人倒是没喝多少酒,都提溜着乌桕、乌艾等人挡了。
不过,他踏入洞房时,脸上仍有薄红。一对儿臂粗的红烛轻轻一晃,照亮了他脸上的红晕,也照亮了他眸中的奕奕神采。
待到挑落嘉兰的红盖头,露出那张梦寐以求,而如今近在咫尺的娇容,萧肃政的呼吸不由一滞,尔后,心如重鼓般躁动地敲击。他甚至恍惚间还在担心,嘉兰是不是也能听到他快从胸腔里跃出的心跳。
新娘子的妆容画得重,算不得多赏心悦目。可萧肃政一看到嘉兰那双清澈的眸子,就不由得沉溺其中。她素来眸如清水,波光盈盈。今日是第一次,他在她眸中见到了欲语还休的羞怯。
只要一想到这羞怯是因他而起,萧肃政就觉得自己身内像是烧了一把烈火,让他哪儿都冒着热。
他几乎是有些呆滞地顺从喜婆的口令,看她吃生饺子,吐出来说一个“生”字。直到喜婆端了合卺酒来,萧肃政才猛地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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