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聚(1 / 2)
嘉兰把自己心中所想交代给萧肃政,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毕竟, 她确实难接触到军务之事, 也只是有心无力。与其硬行插手, 还不如护好后方。况且, 没过多时, 顾湍榕和钱初昉就来了。
他们来时, 已过了年初。巾帼城的地界上, 纷飞下了好些日子的雪恰停了。光秃秃的枝条上积了一层雪, 银装素裹,倒比秋叶簌簌时, 还显出几分热闹和欣荣。
守锋裹得像只小猪似的,被奶娘护着, 伸长了手, 想要去够枝条上的雪。只是奶娘看得紧,他又个子小, 够不着就只好嗷嗷叫唤。玉风比他养得还疯些,又比他大上三岁,早在雪地里跑开了。守锋只好羡慕地看着玉风,时不时地去看嘉兰, 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想玩”。
“雪太冷了,要是冻着了, 得吃苦苦的药, 比苦瓜还苦哟。一会儿等舅舅们来了, 让他们堆雪人给你们看。”嘉兰虽然对守锋素来宽和, 但他虚岁不过将将三岁,万一真冻着了,怕落不着好。
守锋一听,比拨浪鼓上的苦瓜汁还要苦,登时就不闹了。奶娘就把他抱回屋里,只由着他眼巴巴地瞅着门口,就等着“舅舅们”从门口进来。
“湍榕和初昉都已经十六七岁了,眼看也是功名在身的,你还叫他们堆雪人给这两小的看。”顾蒲月笑嗔了一声,又看着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自个儿麻溜地爬起来的玉风,低低地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若不是大哥哥在跟夫君议事,哪还用等着他们俩?”嘉兰狡黠一笑,拿筷子沾了一点点儿甜酒酿放在了守锋的嘴边。
守锋砸吧砸吧着嘴,眼神倏地就亮了。
“叫娘亲。”嘉兰哄着教他说话。顾蒲月无奈道:“哪有你这样哄孩子的。”
但守锋却很吃这一套,更何况他一直都在被嘉兰纠正发音,如今也到了差不多的火候,当即就口齿清晰道:“酿亲!”他声音还挺大,就跟自己说得可对似的。
一旁跑过来的玉风哈哈地笑他,笑完又耐心地教他:“是娘亲,不是酿亲。”玉风小脸儿跑得通红,瞧着热乎乎的透着一股子生气。
“粮亲,酿亲……”守锋嗷嗷地乱叫。
玉风乐不可支,她把手使劲地擦了擦,又紧着炭盆烤了烤,然后才踮起脚尖伸手要去捏守锋的脸颊。
奶娘唬了一跳,刚要往后退,就听嘉兰温柔道:“把锋哥儿放下来,咱们风姐儿该够不着了。”
顾蒲月听罢倒是嗔了嘉兰一眼:“哪有你这样的。”
嘉兰抿着甜酿酒,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的说一不二早就深深地印在了奶娘的脑海里,奶娘也没有迟疑,就把守锋放了下来。
守锋还没站稳呢,玉风就跑过来,乐呵呵地捏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又去拉他的手:“我带你去找堆雪人玩儿的物件。”
“要喝。”守锋脸上有点纠结,但显然不肯放过桌上的甜酿酒。
“叫娘亲。”嘉兰继续逗着他说话,守锋刚刚被玉风笑了,这时候不想开口。玉风就把脸别过去,闷着笑道:“那你叫,我不笑!”
守锋到底只是个小孩子,一看玉风真的把脸转过去了,他立刻就看着甜酿酒的碗,垂涎三尺地叫道:“娘亲!”
这回可算叫对了,嘉兰笑着拿小勺子舀了一点点,给守锋抿了抿。守锋过了瘾,当即就撇开了甜酿酒,跟着玉风在屋子里跑了。
顾蒲月这时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锋哥儿倒是老实,你就给他喝那么一丁点儿,他竟也乐意。若是搁了风姐儿,定是要再闹上一闹的。”
“他闹起来的时候,大嫂嫂是没见过罢了。”嘉兰再斟上一杯,甜酿酒说来是带个“酒”字,实则没什么酒味,甜而不腻,温温热热的一杯下了肚,四肢百骸都舒畅不已。
“只是谁惯他那些毛病。他也嚎不上几嗓子,嚎下来没人理会,他也就知道无理取闹得不了好了。”嘉兰静静地看着和玉风两个凑着脑袋嘀咕的守锋,神思有些恍惚。
善礼小时候,父亲和娘亲就是这样教他的,甚至比如今她教守锋还更加严厉。她反而是那个心软的,悄悄帮善礼抄书的是她,偷偷给善礼吃糖的是她,开导安慰善礼的还是她。
所以善礼很黏她,什么都想着她,拿了好吃的好玩的,哪怕自己没有,也会记得给嘉兰带一份。当年顾湍榕住进蒋家,善礼因为吃醋才第一次跟她闹脾气。
一晃眼,她为人母,便也比照着当年爹娘教子的法子,又用了更为温和的手段,来弥补她觉得当年爹娘教子的不妥之处。
真是时光荏苒,一晃,竟也八年了。
顾蒲月看出了她神思恍惚,却只以为她在想着顾湍榕和钱初昉的事,自己也斟了酒,低声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阿榕……”
她话没说完,后半截的话咽在了酒里。
她养在顾老夫人的名下,与养在顾大老爷膝下的顾湍榕关系不远不近。更何况两人又经历了重九节不堪回首的危机……
“总是个大人了。”嘉兰安慰她:“你看,既然夫子都应允他们游学了,总是无需我们忧心了。倒是两个小的,你多看着些。等阿宝的孩子大了,就把他们放到一处玩儿。”
沙进宝也生了个女儿,取名叫蒋恬。等女儿出生后,沙进宝的性子就不那么唯唯诺诺了,瞧着倒像沾了她女儿的几分孩子气,又开朗了起来。蒋维勇对沙进宝也一直十分体贴,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倒是比以往更好了。
“这倒也是。冬瓜和春花他们倒是与风姐儿玩的好,但冬瓜到底也渐渐大了,总不好再像小时候一般玩闹。”说到孩子们,顾蒲月的神色就好了很多,没再沾染往事的沉重:“说来,春花这孩子你可见过了?一日比一日鲜妍,我见了都要心动。”
春花长的再好看,在嘉兰眼里也就是个孩子。但是顾蒲月不可能无缘无故有此一问,嘉兰想了想道:“是生出什么不妥来了么?”
顾蒲月微微蹙眉,有点儿苦恼:“这事还是夫君同我说的,春花来往府里太频繁了,怕会遭人闲话。巾帼城自是没人会说,但是巾帼城如今往来客商这么多,这些客商可不比巾帼城的百姓。”
嘉兰的眉宇间有几分厉色:“皮囊一个个倒是干净,内里皆是龌龊污糟。”
“你也别着恼。如今风言风语还没起呢,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顾蒲月又叹了口气:“这世道对女儿家到底艰难,长得太好不成,长得不好也不成。要不讽来是狐狸精,要不嘲弄作无盐女。”
“春花心智不全,怕难保全自己,比旁人又更棘手些。”顾蒲月再叹一声,她也着实有点儿不知所措。善仁所言的确是个很大的隐患,顾蒲月不能不考虑。
“先让她去娘子村十二娘子军祠吧,守祠婆婆看着,念恩照料着,想来无妨。冬瓜那小子护得紧,但这有什么用?他如今也不过半大的小子,自身还难保,哪来的手段保护春花?”嘉兰沉思片刻,便道:“回头我去与他分说,他想要护着春花,必得先离开她一段时候。”
“这也好。”顾蒲月点了点头:“守祠婆婆的女儿,巧姐儿,前儿不是说也是个痴儿么?据说渐渐好了。春花去娘子军祠住着,兴许也能得几分庇佑。”
巧姐儿原本也就不是痴儿,这事在当年探查娘子村隐秘时,嘉兰就已经知道了。只是这一分装痴弄傻的隐忍,至今还是让嘉兰心下感慨。
顾蒲月提到娘子军祠,也有些好奇:“对了,你年年皆往娘子军祠递送香火,这娘子军祠,真与那些庙宇一般灵验么?”
嘉兰一笑,娘子军祠埋的那第十三座墓,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听顾蒲月问起,她也只是道:“我们能在巾帼城站稳脚跟,皆由十二娘子军祠起,这便是缘法吧。”
顾蒲月不曾经历嘉兰在巾帼城的艰难,闻言轻叹一声:“皆是辛苦。”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