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青萍一(1 / 2)
小院春风,雕梁画栋,春宵帐暖,琴瑟和鸣。
天地乐事仿佛尽于此地,古今英雄不过杯酒相逢。
更何况,有如此佳人倩影,案前舞袖。
熏香袭人,声似珠玉: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酒醉人,歌醉人,更那堪人世沧桑。
一响三轻的手机闹铃声将陈风从轻飘飘的美梦拉回单身汉冰冷的床铺。一时间,梦中温软香玉倒在自己怀中的触感尚真切。香味也仿佛还在鼻尖缠绕。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别人做梦甩甩头就过去了,若是个噩梦,不过心有余悸地啧啧嘴,安慰一声梦是反的。若是个美梦,倒还能在白天回味良久,同人津津乐道一番。
可陈风不是。
他自小就能把梦记得很清楚。仿佛在白天过了一种生活,到晚上又得过另一种生活似的。
清楚得以至于他一度以为全世界人类都是这样。
男同学间也没人天天把梦当做话题。直到读了警校,在心理分析中了解到大多数人的夜间不过浑浑噩噩地睡觉的时候,陈风惊得仿佛一个刚刚得知地球是圆形的中世纪市民。
然而,惊讶过后也就完了。这个能力既无用于赚钱,也无益于泡妞,听到的人不过夸他记忆力好,可这记忆力也用不到学习上。总而言之是毫无用处,徒费脑力罢了。
就像这时候,他老太爷似的坐在副驾驶上,吹着料峭春风,太阳穴还残留着昨天梦中昏沉的酒气。闭上眼,那吴侬软语依稀在耳边咿咿呀呀地唱,唱得人耳根痒痒。
“怎么?做个梦就瘟成这样?”向来压着弟弟一道的陈悦大踩油门,“怪不得考来考去最后还是这个成绩。”
“公务员,安稳。你懂什么?”陈风的后半句话消失在加速的风中。
陈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二十几年养成的威仪将副驾驶上着实瘟不溜秋的某人到嘴的抱怨给生生憋回喉咙里了。
作为老小,他向来就比陈悦矮上一节,更何况自父母去世后,生活费学费都靠陈大姐养家糊口。说他是被姐姐拉扯大的也不为过。从十来岁的试卷签名,到鬼混打架赔礼道歉,好歹歪歪扭扭地考进警校,稀里糊涂地毕了业,又差不多发配到申城边缘高新开发区的派出所里。今天便要上岗。
临走还是陈悦开车送他。车子从城北向东一路前行,在市中心的高架路上堵了十几分钟,开过收费区又如鱼得水起来。
自他住校以来,难得有姐弟单独相处的时机。如今堵在路上,陈风没事干,余光打量着姐姐的侧脸。
她同他长得一点不像,该说这么多年独自生活还要照顾弟弟,是很不容易。陈悦却偏偏长了张娃娃脸,肉噗噗的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又剪了个眉上刘海的古怪短发,看起来比他这个做弟弟的还要年轻。
看着看着,陈风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唯一的亲人。比如说,如今他要去派出所工作,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姐姐从事做的什么职业,因而无从怼起。
还有——
“姐,你就没交个姐夫什么的?”陈风不过脑子地想哪说哪,话音刚落,便感到不妙。靠着警校几年的体能培训,身子一缩,迅捷地躲过姐姐单手劈来的巴掌。
“要你小子瞎操心。”
陈悦甩甩落空的右手,翻了个白眼。左手同时敏捷地打灯,转方向盘,瞄准时机超过了前方一辆大卡车。行云流水的动作让坐在副驾驶上的弟弟既赞叹又担心:“扣分扣分,双手握方向盘。”
驶出老城区,路上越来越宽阔,两边园区规划齐整,连植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陈风不禁又回想起梦中古色古香的院落,小桥流水,檐牙雕琢……
此番醉人的情致在这现实里是不会有了。
听他叹了口气,陈悦在红灯间瞥了怅惘的弟弟一眼:“春梦未醒,还想着梦中女神呢?”
一会儿又问:“那女孩是不是特别漂亮?”
陈风停顿半刻:“没见着。”
陈大姐不动声色地,瞟了弟弟一眼,被看的人兀自沉浸于回忆中,并没有领悟身边目光深意。
“真没见到。所以我觉得奇怪。”陈风挺了挺身子,“按理说,我从小到大做梦就和回忆吃了什么早饭一样,不说刻骨铭心,却都实实在在。可对她的脸,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陈悦沉默。就在陈风以为他姐有什么高见的时候,女人一脚踩下油门,小汽车又趁着十字路口跑过了一辆大卡。敢情她的沉默是在数着绿灯秒数,白让他怀有期待。
等车重新开稳了,她才不经意地答他:“正常。你平时也脸盲。”
“……”
当年他侧写确实是低分飘过,那还是因为教授仁慈,从没人在他手里挂过科。想到这事,他至今还记得老头抬高了老花镜欣赏着他的画作,摇晃脑袋留下“抽象”二个字的评价。而那些大作早被全班传阅,不知流落何方了。
“我说的事都记住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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