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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之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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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洛从门主房中出来, 被人带着回了自己当初的院子。按照门主的意思,他要在这旧处住一晚, 第二日晨起直接去蜀王府。

整个天门在他记忆里, 好像二十多年来皆是这么个样子,从未有过改变。寻洛本以为自己在外行得足够远了, 一回到这院中,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根本就未曾离开过。

隔壁似乎仍旧在施刑,尖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没多时已连喘气声也听不着了。

要说这院子真的有何改变,那便是院中的牡丹尽皆枯了。

初始几乎灭顶的压抑感散去之后,换作沉甸甸的麻木缀在心头, 倒是不难忍了, 只要不去细想。

人与这世间皆是容不得细想的东西。

屋子想必是早让人打扫过了,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干净空阔得如同他早上才起身,刚刚练了剑回来。

下人沉默地过来,要伺候他沐浴更衣, 他摆了摆手,屏退了人, 自己走近了那屋侧的木桶。

出来也未碰过放在旁边的衣物, 仍旧是穿了那身旧的, 天青色。

庄九遥的。

发了一回呆, 天黑尽后便和衣躺倒, 却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早,用过早饭之后便有人等在房门口了,他让过了下人的手,自己提起包袱,头也未回一次,出了天门。

到了蜀王府的侧门,看见那处已等着个老管家,上了前去。

天门里头的人行过礼便告辞了,那老管家欠了欠身子,说了句“请跟我来”,便一路上再未开过口。

这沉默正好合了寻洛的意。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行着,穿过几条回廊和别院,路过了一处高阁,到了蜀王府的正院中。

这院子极宽敞,四处皆是老槐树,绿得还不算多盛,却也隐隐有了夏日的气息。花台中石榴开得浓艳,绿枝中间火红的一片。

清静得紧,也热闹得好。

管家指了指槐树底下那石凳子:“您且先坐着,老奴去叫王爷。他这会儿应当刚起呢,宫里又正好派了人出来,也还有些事要说,估摸着得有一会儿才能过来。见过王爷之后,会有其他人来引您去住处,都收拾好了,就在王爷的正房旁边。离他近些,这也是上头的意思。”

寻洛点点头:“多谢。”

待那管家走后,寻洛却并未坐着,只是细细环视了周围一圈,而后双臂抱起,靠在了那石凳旁的大槐树干上。

蜀王爷的名头他不是没听过,荒淫无度,除了享乐而外一无是处,还是个有龙阳之好的。

龙阳之好,想到此处他忽地勾了勾嘴角。

转瞬又静了心。

面对整个京城对这王爷的共同认识,寻洛一向无甚特别的感受,哪怕那一年是因了刺杀他而被追杀,也未曾觉得这个人与自己有着丝毫联系。

不过是世间无数的,与他不相干的人,其中一个,仅此。

他与这世间的关联,从前靠着与天萝锁在一起的命来维系,如今是靠庄九遥来维系。

要保护谁要刺杀谁,他出于以往的习惯,其实并未有太多想法,不过一件任务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正房门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声响,寻洛等了一会儿,仍旧是垂着眼,但是慢慢站直了身子。

一群人的脚步声悠悠过来了,直到视线里头出现了一双金线绣着云纹的靴子,他才跪了下去,埋头行礼:“参加蜀王殿下。”

面前的人未曾出声,他也就保持了那动作跪着,过了会儿,才听见一句:“抬头。”

这声音!

寻洛浑身一僵,以为自己是思念过重听错了,他皱了皱眉,狐疑地抬头,一下子便愣住了。

庄九遥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新来的侍卫么?叫什么?”

寻洛一时之间丢了思绪,便未回答,身后的庄宁儿忙支道:“侍卫大哥,咱家王爷问你叫什么呢?”

这一声过后,寻洛才强收了心绪:“回王爷,微臣名叫寻洛。”

“嗯,平身吧。”庄九遥点点头,见他起了,才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个太监,“公公,你也看过了,劳你回宫跟父皇说一声,多谢父皇。”

“是,王爷。”那太监应了一声,随后便行礼告退了。

庄九遥挥了挥手,身后的人尽皆退了,庄宁儿皱着眉回了两次头,欲言又止的,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待得院子里只剩他二人,庄九遥才笑了起来,喊了一声“阿寻”,同时伸手想要去揽寻洛的肩。

谁料寻洛往后一退,躲过了他手,抿起嘴唇看着他,面无表情道:“王爷?”

庄九遥一怔,放下手来,皱起了眉。

两只翠鸟在头顶跳跃,清脆的叫声是此时院中唯一的动静。过了许久寻洛才平静地问:“你是不是在断崖下头捡到我时,便已知道我是谁了?”

见庄九遥不答,他心知自己是猜对了,那么他当日来刺杀蜀王,在这王府中见到的那十分像明长至伯伯的人,也是故意安排的了。

当年在天门中抓到上真派的细作,事情只有四个人知晓,一是天萝,二是原来专管门中刑罚的青龙堂主文伯,三是当年的行刑之人,四便是他自己。

后来文伯与行刑人皆死于自己手下,那两个人中,无论谁是庄九遥那方的人,都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尽管当时庄九遥不过是个七八岁的黄口小儿。

寻洛忽地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接到刺杀命令,刺杀失败被追杀,而后跳下断崖,活下来又重回天门,他在里头,究竟有没有起过什么作用?

又或者,他只是那个无辜的,在内斗中差一点被误杀的棋子王爷罢了。

寻洛忽地便乱了,理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也不是生气愤怒,若非要说,只是有些……害怕。

这么久以来,庄九遥什么都知道,知道他是天门里的刺客,知道他的整个成长过程,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自己在他面前完全透明,而他对自己则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关键是,这深渊于自己来说,还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是……难以启齿的一切,溃烂的内里,原来早皆赤/裸地任人瞧遍了,可自己竟未发现。

类似羞耻的感受带来的痛意顿时击中了他。

若是其他人便罢了。

可他是庄九遥。

不是没有猜测过,他许是什么王侯将相之子,只是也未曾想到,他会是引发天门内乱的那根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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