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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有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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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说边将那诏书卷起放好, 伸手又端过旁边的茶水,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来, 撒了进去。

龙榻上的人已彻底失了语, 只能震惊又慌怒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明儿个就让她瞧瞧,我三哥即便是死了, 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萧玥一边摇着手里的茶水,语气带着十足十的恶意,“而她与侍卫苟合生出来的杂种,永远只能是杂种。”

他将茶水端至萧渊嘴边, 凄然地笑道:“我纵然要替我三哥守住这江山,也要让世人皆知,这江山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茶碗碰到了萧渊起皮的唇边, 萧渊拼命摇着头,却被萧玥一把捉住了下巴。

茶水即将灌进去的那一瞬,厚实的榻帷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萧玥!”

萧玥手上的动作猛地滞住,笑容僵在脸上,榻上萧渊的挣扎也消失了。脚步声在左侧响起, 由远及近,来人停在了他身后。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

见到来人的那一刻, 他脸上完美无缺几似恶鬼的笑, 倏忽之间, 便像是面具裂了一条缝般, 急速剥落。

这俊秀的人露出了些脆弱神色来, 木然了半天,最终只是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

庄九遥不待他反应,大步上前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碗,顺势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看着他,话音里头有掩不住的惊怒:“你疯了!”

萧玥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幻,显出了见之令人心碎的痛楚。

他嘴唇开阖了几下,艰难地发出声音:“三哥……”

“别叫我三哥。”庄九遥面无表情,冷冷吐出话语。

萧玥闻言浑身一震,明白他已知晓一切了。

他不愿出那药王谷,他便与天门的人合作,用了碎殷逼他出谷。他不愿与人争斗,他就要借了梅寄的手,让他重回朝堂。

这两年来,自己呕心沥血,摸清了三十年前的一些事,想要为他肃清江湖,想要为他厘清朝堂,亦为他将天门重新洗牌,更有甚者,想要静悄悄地让他登上皇位。

而今什么也不会有了。那么点子支撑自己活过来的愿望,像刚才的茶碗一般,被他从自己手中夺走,亲手摔碎了。

再也不能喝他的茶,再也不能看他坐在槐树下,再也不能听他弹琴了。

他嘶哑着声音,脸上已作不出表情,只是一味地伸了手,要来拽庄九遥的袖子:“三哥!我……你听我说!”

庄九遥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眼里尽是漠然。

萧玥被他眼神钉在原地,浑身一抖,拽着他的手渐渐松了,却忽地仰天长笑起来:“三哥没死!萧瑾没死!我三哥没死!”

他手忙脚乱地抹了一把脸,抹去了脸上不知何时涌出来的眼泪,嘶哑着声音,不停重复:“三哥,三哥……”

面目被撕开的痛楚,世间有没有人如他一般经历过呢?

所有人都可以知道他萧玥是个王八蛋,是个疯子,是个弑父杀母的畜生,是个处心积虑的乱臣贼子!他不在乎!

但只有这个人不可以!

只有萧瑾不可以!

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多么冷漠啊,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是啊,我就是怪物啊,世间最可怕的怪物就是我。

来讨厌我吧,来厌弃我吧。

来恨我吧。

“三哥!”胸腔里头爆发出一句凄厉的嘶吼,几乎不似人声。

庄九遥眼里的不忍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显现出来,榻上萧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浑浊的老泪已糊了满脸。

整个太极殿回响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夹杂着时不时的凄厉笑声,而后那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什么也不剩。

如同人的一生,无论你怎样选择,不管你哭了还是笑了,最终皆是什么都不剩。

一片空白,一片寂静,像极了此刻。

庄九遥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毙在这乌漆漆的沉默里,殿中的烛光昏暗,四处皆是魑魅魍魉。

只中间地上伏着一个人,着了玄衣,融入黑夜便再看不到。

“来人。”他最终是轻声喊了两个字。

直到让人带走了萧玥,安顿好了萧渊,他出那太极殿的门时,脸上才显示出了些刻骨的疲惫与哀伤。

萧玥最后那情与痛混杂,而又不加掩饰的一眼,一直在眼前转。

自发现萧渊的诏书不见之后,他已在这殿中一整日了,他与萧渊皆抱着相同的期许,盼望那拿走诏书的人不是萧玥。

可燕王与魏王皆不在宫中,除了萧玥,还会是谁呢?

然而真的不是萧玥,他未曾料到,真的不是萧玥。

而是他那美艳的母妃,他那自己提起来会嘲讽,会笑言给圣上灌了迷魂汤的母妃。他那自己分明知道的,与自己母亲长得十分相像的母妃。

他与她相互不屑,相互怨恨。

他只知萧玥对自己十分依赖,只知萧玥并非表面上那般单纯,也只知萧玥曾在许多不该用心的事上用心。

可他真的不知会是如此。

三哥,三哥,三哥。

一声又一声。他见到自己时总是那么欢快,偶尔的难过也是因了自己身子不好。

他回回扑过来对自己笑,抱着不撒手时,在自己肩上蹭时,委屈地说“玥儿还不想成家”时,那每一声呼喊底下藏着怎样沉重或者不堪的情绪,自己竟从未发现过。

还未及弱冠的少年,这般扭曲的心思究竟是何时起的呢?

若贵妃用自己的一生告诉萧玥,皇位是世间最好的东西,那么萧玥如今的所作所为,是否仅仅是想要将最好的东西捧给自己?

这孩子怎么会这么笨又这么固执,庄九遥想不明白。

皇位不值得,皇位是世间最大的不值得。

他那么恨自己的母亲,竟不知要逃开她给他的最大谎言。

庄九遥走了几步停下来,一手抓紧了旁边的殿门,指甲几乎要陷入那木头中间,红漆斑驳了一片。

伸手拽紧了前襟,抬头望了望殿外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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