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2 / 2）

他顾着看两旁的新奇玩意儿，也未曾在意梅寄的反应，走了两步发现梅寄没跟上来，才转头喊：“师父？”

梅寄跟上去，笑问：“你还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啦。”祁云笑起来，“有这个埙便够了，我不过是瞧着热闹，想走走而已。”

他说着朝前疾走了几步，指着不远处一个绘了梅花的宫灯，惊喜道：“师父你瞧那灯！”

梅寄放慢脚步，看着他背影。

少年已是宽肩窄腰的好模样，几乎要同自己一般高了。

过了午后，终于是逛累了，走得慢了些。

祁云转头，正与梅寄说方才那宫灯，前头突然跑来一个少女，似乎是在躲什么，忙慌慌撞上来，差点栽进祁云怀里。

“姑娘？”祁云扶了她一把，见她面色惨白，忙问，“怎么？”

少女慌忙摇摇头，道声“多谢”，快步跑了。与此同时，拐角处转过来个男人，提着棒子：“小贱人，再给我跑！”

从两个人身边闯过，追了过去。

没等祁云作反应，梅寄已伸手在他胸口上一摸，随即转身，朝着二人的方向去了。

祁云一惊，也抬手一碰，发现怀里锦囊不见了。

当贼的手脚奇快，梅寄这般人物，竟足足追出五里，直追至了个小巷子里才追着。

男人见逃不脱了，干脆猛地扑了上来，梅寄嘴角挂着笑，一脚出去，将人踹得撞上旁边墙壁又摔了下来。

那少女尖叫一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再待要动手，祁云一把拖住了他腰：“师父！”

梅寄于是收脚，往前两步，弯着眼睛道：“你运气好，碰到了我这徒儿，拿来。”

男人捂着胸口起身。

祁云朝后挥挥手，那少女慌忙爬了两步，而后手脚麻利地跃起，穿进另一条巷子里，不见了人影。

男人将锦囊递过来，梅寄伸手去接，冷不防瞧见一道白光。

那男人动作极快，祁云一惊，巷子窄小又事出突然，兵刃竟不及出手，只得循着本能，直直扑到梅寄身前。

梅寄带着他一个旋身，一脚将男人踹飞了，匕首哐当一下落地。

“这位爷您好路不走偏要找死啊？”梅寄冷冷道。

祁云拉住他：“师父我无事，再打要出人命了！”

巷子口正好路过一队官兵，似是听见打斗声，朝里问：“里头的人出来！怎么回事？”

那男人借此机会，连滚带爬跑过了转角，梅寄带着祁云腾上青瓦，让过了官兵。

及至落地，祁云拿过锦囊来，走在梅寄前头，背对着他悄悄捏了一把，脸色跟着微微一变。

梅寄问：“东西少了么？”

“没。”祁云笑，“里头本也没装什么。”

梅寄又道：“直接下手便是了，扑过来做什么？”

祁云想了想，方才仓惶之间，除了护住师父，竟一点其他念头也无。他亦说不清为何，只得道：“也不曾想那么多，况且有师父在，云儿伤不了。”

夜里要守岁，外头爆竹一直在响，二人在屋子下了两盘棋，说好要吹埙的，祁云一直装作忘了，梅寄便也没提。

撑至子时，待四周静了，才梳洗上了榻。

睡至半夜，等梅寄呼吸悠长了，祁云却悄悄起了身。

他轻手轻脚出了门，过了一会儿，梅寄在夜色中睁开了眼睛。

“便是此处才对啊？”祁云颓丧地挠挠头，提着一盏灯笼，站在白天追贼的巷子里，在那炮屑里翻翻找找。

正自言自语，面前伸过一只手来，拿着那刻着朱雀的埙。

祁云一喜，起身瞧见梅寄平静的眼，低了低头，又悄悄抬眼看他：“师父。”

梅寄只将埙递过去，摸了摸他头，拉过身上的袍子将人往怀里一裹：“夜里风凉，怎么也不披上袍子？”

祁云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

及至回屋，梅寄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丢了便丢了，还回去找什么？”

祁云上了榻，答道：“师父送我的，该好好留着。”

梅寄指指枕边的白玉箫，笑道：“日后师父去了，你将我这箫好好留着才是正事。”

“我不。”祁云道，“师父自个儿留好了，指不定等我百年之后了你还健在呢。”

梅寄眯起眼睛，未置可否，只又拍拍他头：“明日晚些起身，午后再上路。”

“嗯。”祁云重重点头，满足地躺下，笑道，“师父，一岁又尽了，等来年新春不在路上奔波，云儿给你做屠苏酒可好？”

梅寄笑笑，道了声“好”，也跟着躺下了。

祁云眨眨眼，自顾自地喃喃：“还有庄大哥、寻大哥他们，宁儿姐姐、谧儿妹妹、青城大哥，希望大家都好。我本以为自己孤苦无依，不曾想初入江湖便能碰到他们，真希望寻大哥快些好起来。”

他闭上眼睛，心头默念，还有我的祁连派。

过了许久，四周再无响动，屋子里逐渐弥漫了一股淡淡的药香，祁云早睡得熟了，梅寄微微起身，在黑暗里注视他的脸。

这张脸已不似从前稚嫩，却依然时常带笑，表情总是真诚单纯，显得整个人极柔和，也只有此时，本来利落坚毅的线条才显露无疑。

刚正又温和，竟也很有大人样了。

梅寄静了许久，末了伸手，轻轻拂过他眉眼。

随后他拿出一粒丹药来，塞进了祁云嘴里，端过温水与他灌下去。

这还是第一回，他亲手解掉自己下的蛊。

又细看了好半天，他突然放弃支撑似地，朝着这少年低头，再低头，最后唇终于覆上了唇。

砰、砰、砰，心跳了三下。

他紧闭双眼，即刻起了身，温柔的触碰，轻到像是一个梦。

梅寄此时尚不知，这是他与祁云相守的唯一一个年，却已知如斯的平静是奢侈。

他不过是在万物沉睡的当口，于他破烂的人生途中，悄无声地隐忍了一次。

隐忍得荡气回肠，却又不起丝毫波澜。

如同他一惯的恣意强大。

在不长久的天地间，梅寄与他一瞬的永恒撞上。

天尚未亮，爆竹又再轰然炸响。

辞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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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本书下来，这对cp和齐王萧玥算是我个人的意难平，这个番外送给祁云和梅寄，辞旧是一个隐喻，天地也是一个隐喻。

虽然注定了无法共度此生，但两个人即使阴阳相隔，心也是拴在一起的。

愿祁云余生康乐。

P.S.因为这段时间在写咸蛋，不知道文字风格会不会跟正文有点差别。

番外这一段故事，发生在正文的第四十三章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在正文里一直是从侧面写的，这里是正面描写，所以感觉上也许会有点点小差异。

梅寄和祁云的感情变化过程，以及各自的态度，除了结局而外，在第五十二章和九十三章分别有过暗示。

趁此机会解释一个小小的点（可能有点多余），虽然没人问哈哈，梅寄比庄九遥大两岁但是喊庄九遥师兄，是因为拜师的时间不一样~

嘿嘿嘿，提前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呀！！！

辞旧迎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