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相将(肆)(1 / 2)
自北定桥至成都七鼎山一路倒是相当安稳, 江湖传言萧白玉在北定桥一战后便失去踪影, 许是杀手都闻讯追她进了北漠, 也或许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想不到她竟还敢大摇大摆的走进中原。----更新快,无防盗上------秦红药初时还全神戒备, 剑不离身, 两三日的平静后也是微微放松下来,只是绝不会让萧白玉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马车紧赶慢赶, 总算在夜幕来临之前又回到了成都附近一带辽阔而起伏的陵地, 秦红药停了马车举目远眺, 那日路上遇见姜潭月被领去医庐时并未注意走法,现在还当真认不得路了,她回头掀开车帘, 先瞧了眼闭目养神的萧白玉, 脸色还不错, 也并未入睡,才放心唤道:“我们快到了, 流霜你来指路。”
姜流霜钻出马车, 接过她手中的缰绳, 却迟迟未牵引骏马前行, 目光沉沉的望着夕阳西下时晕上一层深红的丘陵谷地。阔别八年又再度回来这里,一路上都不曾有太多顾忌,可当真看到了记忆中的景色,蓦然便有几分的近乡情怯,不知那间医庐是否还是自己脑海中的模样, 也不知当年轮廓稚嫩的女孩如今会是怎样亭亭玉立。
“我看潭月那小姑娘挺想你的,你不用害怕什么啊。”秦红药见她久久出神,她脸上虽没什么表情,隐隐的忧虑却都写在眉间,一瞧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是么。”姜流霜下意识便接了一句,转瞬又回过神来,她掩饰性的一扯缰绳,恼怒道:“你知道什么,还潭月,你和她很熟吗?”
秦红药哈哈的笑出声,转身钻进了马车,丢她一人在外边发火。姜流霜扯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最终在渐渐落下的夕阳中深吸了一口气,冷下一张脸牵着马匹踏上回家的路。
萧白玉未曾睁眼,熟悉的香味窜入鼻中,便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秦红药却躲了一下,先解下腰间的黄巢剑放在位上,同阎泣刀排在一处,手才轻轻搁在她的毯子上,柔声道:“我身上寒气重,先缓一缓再碰你。”
不消她说,她一坐进轿中就扑面一股冷风袭来,风中有清澈而寒冷的味道,萧白玉抬眼找到了她的手,不顾她的躲避,牢牢的握进掌心,牵着她的双手一起放进毯中。秦红药一向体热,手指总是温热的,但现下从指尖到掌心都是冰冷一片,面上也被冷风吹得微红,萧白玉责备道:“你怎么不运功御寒,中原虽比不上北漠那么冷,但终究是冬天了。”
几乎冻僵的手指被萧白玉体温熨烫过的毯子包裹,暖意渐渐淌遍全身,秦红药还是担心凉到她,稍稍一暖便把手抽了出来,活动了一下脖肩不以为意道:“我倒不觉得多冷,路上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敌人来,不大想把功力耗在这种地方。”
萧白玉蹙起眉,直接倾身靠了过去,双手一展毯子严严实实的围住了两人,她身上寒气当真很重,脸颊碰到她肩头的衣衫都是微微一抖。秦红药往后一缩,脊背却顶在了轿壁上,没有再躲闪的空隙,被她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任性的。”秦红药有几分无奈,还是运起内力流转过身体,将体内的寒意逼出,皮肤逐渐有了温度,也不再会冰到身旁的人。萧白玉的身体可是受不了一点凉意,之前被夜风轻轻一吹就病重到那种地步,再不敢拿她身体开玩笑。
也不知道萧白玉是不是看准了这一点,说不听的时候干脆不说,反正总有各种办法让秦红药听话。萧白玉仔细给两人围好毯子,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庞,回暖的温度触摸起来相当舒适,才满意的在她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重合起眼:“你现在发现也不晚。”
真是败给她了,秦红药假装苦笑一下,又转成了心情极好的笑颜,确认自己身体完全暖了过来,才回抱住萧白玉的身体,将她腰部往上托了托,让她完全靠在自己怀里,偏头看了一眼她翘起的嘴角,打趣道:“比起轿厢是不是靠在我身上比较舒服?”
听到她这种得意的语气就想打击她,萧白玉眼也不抬幽幽道:“你为什么要和木头去比,木头搁在水里还能浮起来,你能吗?”
显然是不能的,旱鸭子这等事居然也能被她拿来嘲讽,秦红药暗暗咬牙,发誓自己一定要学会游水,只是冬日里下水就算没病脑子也得冻出病来,她堵了一口气道:“那来年夏天你教我游水,再教不会就是你的责任了。”
只是这话一出口秦红药就知道不妙,她们明明说好这段时间不谈过去不讲以后,只享受现在普通而平凡的生活,来年夏天时她们两人有没有命活着还不知道,何谈其它。果然怀中之人也是一僵,半晌都没有回应,秦红药敛去笑意,伸手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无言的安慰着她。
感觉她僵住的身子又渐渐放松下来,秦红药才默叹一口气,两人便相拥的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再没有言语。这样的亲密幸福都是偷来的,能有一刻便是一刻,又怎能再去奢求更多,能在暗潮涌动的血腥江湖中偷到这片刻的喘息,已是万幸。
夜幕中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医庐的影子,姜流霜欲要放缓缰绳,又忍不住紧了几分,催促着骏马再快些。可骏马再走几步,却忽然被人勒住了身子,急停下来,她皱紧眉头,似是眼前这一幕不可置信,她看了半晌,猛地跳下马车,身子跃到医庐前,紧盯着木门上横竖贴着的封条。
轿厢中的两人也下了马车,萧白玉被秦红药里一层外一层裹了个严实,相比较起来两人简直不是身处同一个季节。萧白玉目力弱了许多,在夜色中看不清医庐的模样,但也察觉出医庐似是破败了许多,大门紧闭,屋旁的花园也是杂草丛生,几乎遮盖了生长的药草,门庭冷落不见一人,四周冷清而脏乱。
秦红药心里一沉,她看的清楚,木门被钉死,封上了官府的木条,俨然一副被抄了家的样子。她走近仔细瞧了瞧封条上写的日子,是三日前发生的事,忽然间钉死的木门被人一掌拍开,姜流霜身影一闪钻进漆黑一片的医庐内,满地都是瓦罐瓷器的碎片,几乎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被人打碎,屏风也被撕破推到在地,所有的橱柜抽屉都被人翻开,满屋疮痍。
片刻后姜流霜才走出来,一张俏脸沉的仿佛能滴水,她心里急切万分,握紧的双手都因用力过度微微颤抖,她声音冷过冬日里吹来的风:“黄寒玉不见了,这是我们姜家传家之宝,从不会挪动,他们一定是出了大事。”
这种事一看便知,还用得着打破封条么,不过秦红药也不愿再去刺激她,看见这一幕想来也是乱了她的思绪。现在要紧的是应先找周边的百姓问个清楚,他们姜家这么大的名声出了事定是人尽皆知,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静谧的夜色忽然喧闹起来,不远处火把陡然竖起,掺杂着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十几人向这边涌来,团团包围住她们三人。
来人俱是身穿官兵服,随从各自手持火把,镣铐,枷锁,沉重的铁器与硬木相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领头之人似捕头模样,一手撑胯一手握上腰刀,方方正正的面容却偏生小鼻小眼,面上腾起得志的意满之色,还未看清楚被包围人的模样,就迫不及待的大吼道:“姜家果然还有同伙!大胆逆贼竟敢自投罗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秦红药上前一步挡住了萧白玉,也挡住了姜流霜微微抬起的右手,示意她先莫要冲动,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这伙人,见他们走动时脚下沉重,气息也不匀称,便知不过是群莽夫,不足为惧,遂刻意柔下声音道:“这位官爷,我家妹子病重,特来求医仙诊治,实在不知什么同伙逆贼的,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眉头微蹙,露出些许慌张之色,当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火把照亮四周,官兵们看到被包围的不过是三个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纷纷对望一眼,粗野的放声大笑起来,其中一人大声嘲笑道:“哈哈哈,什么医仙,不过是个毒死当今太子的逆贼罢了,你还敢来请他诊治,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儿,不如先给大爷们来点乐子再去找死吧!”如此荒诞不经的话一出,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捕头也是咳嗽几声,勉强板起脸色训斥道:“你们就算不是姜家同伙,也犯了私自撕毁官府封条的大罪,我们爷们在这里守了三日,总是要有点收获,先把她们押回成都监牢再说。”
“对对,冬日里在这鬼地方守了三日,把她们抓去给洛王爷交差便是,说不准王爷他一高兴,还把这小娘子赏给我们兄弟,那真是赚大了!”
秦红药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弯成爪,面上却还是一片慌乱无助,嗫声道:“可我这妹子的确撑不了太久啊,敢问官爷们那医仙一家可也被关在成都监牢?”
捕头丝毫不把她们放在心上,边挥手让随从把她们捆了去,边随口答道:“不错啊,十日后便押送洛阳问斩,你们莫要着急,怎么都会让你们死在一起的。”
“这样啊,真是多谢官爷了呢。”秦红药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轻轻一笑,刚举起镣铐准备锁住她的官兵一怔,眼中满满映入的都是女子妩媚的笑意,他还未来得及表露恍惚的赞叹,面容却瞬间凝固,脖颈处不知何时已横亘着五条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还尚未滴落,她身子便瞬间窜了出去,五指成爪下了狠手,招招都是一爪毙命。
十几人的最后一眼都是模糊的黑色残影,甚至看不清秦红药的身影怎样穿梭在人群间,只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的动作全部死死冻结,毫无知觉的手一松,沉重的铁器咣咣落地。萧白玉琢磨了一下,淡淡的声音随风送来:“红药,留一个。”
秦红药身子一顿,五指堪堪停在捕头的喉口处,那捕头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茫然的看着忽然一动不动的随从们,还有眼前这个明明方才还一脸慌乱,现下却笑的这般阴狠的女子,看一眼都忍不住浑身发抖。但很快,他连颤抖的力气都失去,肩头猛地一下剧痛,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便晕倒在地。
秦红药随意拍了拍手,结果十几条人命的手指竟白净如初滴血不染,她回头唤道:“流霜,交给你了。”
姜流霜沉默的抬了抬右手,不知从何处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转眼间便连成一片,有大群细小的物事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毒物灵巧的爬上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口器一张露出小而闪的寒光,一口一口极快的吞噬着尸体的血肉。她走近晕倒在地上的捕头,刚刚俯下身,紫儿便从她袖口间窜出,顺着衣衫爬上了他的胸口,尖牙钻破他的皮肉,一口咬在他心头上,毒素瞬间窜遍他的心脉。
秦红药径直走到萧白玉身边,伸手覆盖住她的双眼,在她耳边小声笑道:“白玉还是别看了,我怕你看了以后几天都吃不下饭。”
萧白玉没有躲闪,只是她这动作有些欲盖弥彰,这回离得近,就算眼睛看不到耳中还是能听到那些毒物啃噬的声音,略微一想那个画面,心中的确有些发麻的凉意涌上。好在秦红药温暖的手心覆在眼上,两人衣角摩擦,听到的更多还是她盈盈的笑声,不得不承认是舒服了许多。
“刚杀过人的手不要来碰我的脸。”萧白玉确实有点嫌弃,即使不见血迹,但那血腥味还是掩盖不了。只是相比较起来还是她的手更让自己想触碰,只好一边嫌弃一边忍着被她捂住双眼。
秦红药看不见她的双眸,但瞧见她嘴角似乎含着笑意,也知她不是真的厌恶,便更不肯放手,似是哄骗小孩般道:“不怕,我刚刚拍过手了,干净得很。”
萧白玉抿了抿唇,因她的温柔心里软到极致,总是向前一步保护自己的她,这双手即使染了再多血腥,回到自己身边时永远是干净而温暖,她的所有柔情只会给自己一人。耳中细索声渐渐小了下去,刚想着是不是已经被吃的渣都不剩,捂在眼上的手就放了下去,双眸眨了一眨才适应夜色的黑暗,面前果然空落了一片,毒物同尸体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那捕头直挺挺的站在姜流霜身边,眼神呆滞毫无表情。
之前让秦红药留一个活口,也是想着她们若想了解事情真相,必定是要上成都监牢走一遭,亲口询问姜家几人。监牢最好还是不要硬闯,威胁一个官兵将她们带进去才是最好的法子,只是没想到姜流霜的本事这般怪异,那捕头好似都丧失了心智,一举一动都在听她的命令。
秦红药看出她的疑惑,边俯身捡起三副枷锁,边解释道:“那是流霜的看家本事,她那条蛇——就是紫儿,吃了不知多少天下至毒之物,被它咬上一口,就会变成这般的傀儡模样。”
姜流霜接过一副枷锁,借着秦红药帮忙把自己锁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坐进马车,她现在全身心都放在了监牢中的几人身上,连说话的本能都已忘却。从这些人寥寥几句中得知姜家竟医死了当今太子,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们姜家几代传承下来的医术,不说起死回生也是药到病除,怎可能会医死别人,若姜家的药方没有问题,那定是有人暗地捣鬼陷害。
似乎是什么洛王爷命他们在此守着捉拿同党,也不知姜家是怎么惹到朝廷的人,若能平反便是最好,但若是那人位高权重定要姜家死,那只好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劫狱了,大不了……便把他们都带回北漠。
秦红药掂了掂手中枷锁,略有些沉重,便不舍得让萧白玉抗在肩上,自己把手伸进枷锁的孔洞中,抬眼示意她来帮一下。萧白玉也是头一次见这玩意,摸索着寻到下面的锁洞,入锁时清脆的咯噔一声,她打量了一下铐着枷锁的秦红药,心中忽然有些异样,好像这一锁就能将这个人永远锁在身边,这般被禁锢住,便也再翻不起浪来。
秦红药见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约莫猜到她心中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越是亲密的相处,彼此就越是了解,发现了不少可能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趣事。这世上多少人都喜新厌旧,可有谁知道秦红药期望的却是能同这个人白头到老,已经无关乎色相,纯粹被她这个人所吸引,每过一天都能发现新的事物,永不腻味。
这般想着嘴角不知不觉露出笑意,萧白玉忽的伸手拨乱她额前发丝,把她一张脸都掩在发下,皱眉道:“莫要笑,被押进大牢的人哪有你这么高兴地,再狼狈一点好了。”
“喂!”这可真够蓬头垢面的,秦红药哪能受得了自己这般模样,奈何双手又被枷锁铐着,想理一理乱发都做不到,但现在也的确不是什么顾忌颜面的时候,一是姜家犯了这么严重的事怎么救是个问题,二是黄寒玉尚不知所踪,唯有处理好姜家这回事才能得知下落,也就由着自己这么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去了。
秦红药在地上散乱的铁器中踢了几脚,勾起一副较轻的手铐递给她,瞧着她自己把自己铐起来,两人才重坐进马车。被夺了心神的捕头坐在车架上,随着姜流霜动一动手指,他僵硬的牵起缰绳,马头一转哒哒的奔向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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