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德幸1（1 / 2）

且末城位于昆仑山脚下, 冰川融化形成的河流蜿蜒着流过广袤无垠的草原，与且末河交汇后流入蒲昌海。这里有水洗的蓝天，一望无际肥美的草场, 少女眼眸般的清澈湖泊，以及金黄色的胡杨林，美得如诗如画。

且末古城还繁华的时候，每条大道上都有商队，后来因为战乱，城池被毁，这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木樨出生并长大的潘拨镇子更是不见人影, 全都被贺兰珀抓走做奴隶了，带不走的就地斩杀。将近两年过去, 原本气氛宁静祥和、村民们安居乐业的村镇被丛生的杂草和荆棘淹没掩埋, 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化成一堆废墟。

木樨的新家就安在距离潘拨镇五里左右的山脚下。这里从没有人居住过, 被大片胡杨林包围着，一条溪流从山上流下来, 在家门前聚出一潭小湖泊。木樨在金城郡收敛了阿爹阿妈的尸骨，将墓迁到这边来，又花了半个月搭建起一座小木屋, 回从前的家里, 把阿爹留下的还没被虫子吃完的籍整理了, 和能用的东西包在一起, 一批批运到新家里来。

为防麻烦，她恢复成了突辽和周朝交界处的人的打扮，翻山越岭走了许久才找到集市，买了盐、小麦面粉、各种瓜果的种子、树苗、农具刀具、必备的药品，又花了许多时间走回来。

一开始一切都很辛苦，每件事都得亲力亲为，钱是不缺的，那块玉卖出了非常高的价格，就是每天都会很累，但木樨累得甘之如饴，她以后就要过上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的生活了，没有人管着她，也不会有人来妨碍她。

木樨还记得她一身男装，在洛阳城外用一块肉饼搭上那个老伯的车时，老伯对她说的话。

“小伙子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去西边。”木樨粗着嗓子编瞎话，“我听爹说西边风景好美人儿多，想去看看。”

“西边在打仗啊！”老伯说，“贺兰家的儿子死啦，大将军又回来，那边的人就不经打啦！你这个时候去，不怕战乱危险啊？你看起来也不强壮，万一遇到危险，美人没看着，反倒把小命儿丢了，可就惨喽！”

木樨咽下嘴里的肉饼，抹了一把脸上沾上的油，学着老伯的语气吊儿郎当地说，“我已经是死过很多回的人啦！爹说我家祖上有那边人的血统，说我的根在那儿，我过去看一眼，也算了了我爹和我自己的心愿。”

她说她已经死了很多回，搞的老伯以为她有什么病，一路都提心吊胆，等到两人分开的时候，老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模样让木樨偷笑了好久。

山中独居，日子过得自在，转眼便是半年过去了，又迎来了春天。这半年里木樨几乎没有出过林子，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冬天时她在雪地里捡到一只小狼崽，不知道母狼去哪里了，冻得奄奄一息，带回家养了起来。这一养就是整个冬天，等到开春，狼崽已经长大了许多，甚至知道自己出去觅食，也不晓得是天性使然还是别的，无师自通地懂得怎么扑死一只兔子，还把吃剩下那半叼回来给她。

木樨给狼崽取名大灰，担心自己一个人过久了语言都退化了，就有事没事的和大灰唠嗑，说它快被自己养成一条狗，一天也不像狼。大灰听不懂，坐在一旁歪着脑袋看她，大大的耳朵一抖一抖的。

本以为余生这就这么过了，在这里活到她老了走不动了，就找个坑躺进去，自行了断。

老天爷很显然看不得她过这样顺心的日子，变故很快就来了。

木樨在果园里给树苗施肥，忙了一上午，还没走到家门口，先听见大灰一连串的叫声。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拿着锄头悄悄溜过去躲在草丛里偷看，看见有五六个带了刀剑的士兵正准备闯进木屋，大灰挡在门口不然他们进去。

他们看见了晾在屋外的衣裳，有人用突辽话说，“这里一定住了人，而且其中一个是女人！”

为首的人便道，“四下去搜。”

木樨没有武功，逃跑又根本来不及，被他们追到湖边，其中一个挥刀过来挑她的衣襟，木樨用锄头挡了一下，没能站稳，直接滚进湖水里去了。

她捯饬一早上的粪水，身上又脏又臭，脸和头发也沾满了泥，在湖里挣扎了两下倒是把脸给洗干净了，粗麻衣裳打湿水后紧紧贴在身上，一时间岸上那几个男人看得眼睛发直。

另一个人对为首的头儿说，“这女人长得不错，咱们搜了这些天什么东西都没捞着，把这个送上去，或许能行。”

那头儿听了觉得有些道理，走到湖边对泡在水里瑟瑟发抖的木樨说，“你是哪国人？”

木樨用西域话回答，“且末古城。”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从来没出过这片山吧？且末古城几年前就没啦！被贺兰鬼烧成了废墟，抢了过去。不过汉人又打了败仗，图伦碛被里甫上将军抢回来了。”

没想到不过半年而已，图伦碛居然又换了主人，周朝在陇右的战事接连失利，池尔斌呢，为何不派池尔斌过来领兵？

木樨心中想了诸多，面上半点不敢松懈，一眼盯着这群人，防备他们突然出手。

方才建议把她送给上面的人的士兵笑着慢慢靠近，“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他哄诱似的安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要是让汉人发现了你，就要抓你去做奴隶，去修长墙。你和我们走，才是安全的……”

木樨哪里会被他迷惑，在水里后退了一步，心想这些人要是敢用强，她就直接扎进水里把自己淹死。

她高估了自己，才刚一动作，那人飞身而起，从水面掠过，直接揪住她的后颈将人拎了出来。木樨拼死挣扎，那人在她身上一处轻轻一点，木樨就浑身发麻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

木樨做了很多个噩梦，梦见阿爹阿妈被火烧死，自己被贺兰珀折磨，戚夷光用刀子一片一片削她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