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冷蛟醒（2 / 2）

妲素精笑了一声：“夜剿，你身体里面还流着妖族的血，你是我的子民。”

夜剿紧抿着双唇不置可否。

他不是任何人的子民，他只属于自己。

妲素精见他倔强，摇了摇头：“夜剿，你何苦为难自己，那菩提果，你不该吃。”

夜剿终于道：“是凤城的手下逼我吃的，那时我被擒了。”他想了想，又问，“此物能解吗？”

妲素精望着他，眼中划过一丝怜悯：“情之一字，最无可解。”

夜剿一怔，随即点点头，似浑不在意的样子把眼睛合上了。

他觉得很累，幻血绫犹如翻腾的蛟龙在他的灵台处翻江倒海，他还不能很好地驾驭这股妖力。

妲素精仔细观察着他，问：“你发作过吗？”

夜剿知道她在问什么，平静地说：“没有。”

“若能一直不动心不动情，便可保安然无恙，你若达到清虚玄天那种境界，自然不用担心。”

夜剿想到清虚玄天那张玉石般高洁无暇的面容，似乎任何欲望都无法沾染其上，他能够做到像他那样吗？

心口处又滚过巨石碾压般的痛感，这疼痛的花样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有时是可以将人碾碎的生疼，有时是万箭穿心般的刺痛，有时又是找不到出口的闷痛。为什么这九州四界，会有这种折磨人的东西？为什么有欲望有情爱的生灵，要遭受这种痛苦？

从前夜剿不需要思考这些，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就算他懂，他也什么都没有体会过。他可以很冷漠、可以很决绝，因为他一直生活在冰冷和黑暗中，直到那一天元凌霄带他看到了光，而玄一封让他触到了火。

他已经明白了这疼痛来自于何处，并且无法消除。

既然如此——

夜剿睁开眼睛，望着妲素精，淡淡道，“我吃了菩提果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有一句后话没有说出口，但妲素精肯定是懂了。

特别是，不要告诉玄一封。

玄一封走进火鼎阁，一座巨大的丹炉就在中阁正中央，燃烧着熊熊大火。丹炉后面，一张火床悬空而设，下面是金紫火焰，上面是静静躺着的夜剿。

玄一封进了阁来，反而不着急了。反正人就在这里，是无论如何跑不了的。他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踱步过去，探身想要看一看那个人。

夜剿蓦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俩人无声地对视片刻。

夜剿的眉目细长，瞳孔却非常深，非常亮，像要把玄一封的心神吸进去一样。

第一次见面，他就被他的眼睛吸引。

幽深而凛冽的目光，与他在神界见到的任何神族都不同，

让他想到雪、想到海，想到一切冷而广博之物。而此刻，那双眸子恢复了清明，映着摇曳火光，竟透出了几分明艳和柔和。就像他们初见那次，在小树林中的火堆旁对视的那一刻。

玄一封没想到自己会把和夜剿走来的每一幕，都记得这么清楚。

“玄一封。”与梦境不同，这一次，是夜剿先开了口。

他很认真地问：“你做了什么？”

玄一封犹豫了一下，道：“凤城死了。”

夜剿蹙眉：“你受伤了？”

“没有，是凤楼将军杀了他，他们同归于尽了。”玄一封忍不住叹道，“翼族失去了他们的王，妖族损失了一名大将……”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过去后，夜剿突然问：“你呢，你损失了什么？”

玄一封愣住了。

“我……”他想说我没受伤，也没有损失任何灵力。但仔细想想，夜剿恢复后，必须要一直留在妖界，他们便再不能同行。

这是他的损失吗？

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夜剿的陪伴和帮扶。此后的路，他都要一个人走了吗？玄一封并不害怕，他只是，感觉到了一种孤单，还有一股难言的不舍。他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性子，但夜剿、夜剿带给他的影响，总有那么一些不一样。他说不出那种微妙的感觉，只能这样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像个傻子似的，说不出话来。

夜剿的眉毛又蹙得紧了一些，他再次想要坐起来，被玄一封轻轻按住了。

“我没事。”玄一封的手抬起来，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将夜剿额前垂下的一缕黑发抚上去，却仿佛被灼到了似的又缩回来，尴尬地停在夜剿的肩头，“你……你体内的幻血绫还未完全融合，这几日还是在此好好养伤，待完全恢复之后，之后……”玄一封突然不想再和夜剿这样待下去了，急匆匆地说，“之后，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