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沙海（2 / 2）

其实，当年在麒麟洞，玄一封的歌声轻快而明亮，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与那个人的吟唱并不一样。但不知怎的，夜剿却被玄一封的歌声打动，神思恍惚。那是第一次，他想要肯定，玄一封就是那个人，没有理由，没有证据，只是一种直觉。

他就倚靠着这种直觉守护了下去，直到这次与玄一封同路，夜剿才惊觉，玄一封到底是不是那个人，似乎已不再重要，真相也不再重要。也许在他漫长无趣的生命中，能陪着玄一封一直走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风沙渐起，夜剿用灵力画了一个保护圈，俩人在其中休息。他本不需要睡眠，但在玄一封身边，总是容易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靠坐在沙丘旁，阖上了双眼。

玄一封却陡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沙漠星空倾斜，月光如水倾泻，仿佛乾坤斗转，化作了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玄一封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凝望了良久，才缓缓起身。

他看了看身边的夜剿，后者似乎是睡着了。黑色的夜行衣裹着他清瘦的身躯，隐遁在沙丘的暗影之下，显得十分单薄。玄一封的心轻轻揪了一下，虽然明知他不会冷，却还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了夜剿身上。

他就这样穿着白色的中衣，赤脚走到了沙漠深处。扬手，九天剑出鞘，迎着月光飞舞起来。他的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但这套月下剑法仍然灵动，伴着夜风、月色、扬沙和远处天边的银河共舞。气韵生动犹如狂草漫波，让天地万物都为之侧目。

玄一封剑行中途，突然感觉丹田一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黑洞，瞬间将他所有的剑意都吞灭了。不仅是剑意，还有他所剩无几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向着丹田的黑洞跌落下去，这是一个贪得无厌的无底洞，在吞噬着他的身体。玄一封身形摇晃两下，以剑支地，才不至于倒下去。

怎么会这样？

他之前为了不拖后腿，拼着一口硬气日夜兼程赶来皇都，的确有些体力不支。原想通过这套剑法顺气养身让自己恢复一些，却怎会越练越难受？

玄一封正惊疑不定，忽然眼前黑影闪过，手臂被紧紧地拉住了。

“你逞什么强！”夜剿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腕，搭脉查探。他惊讶地发现玄一封的灵力竟然集中不起来，溃散成沙，仿佛正从一个无形的漏斗中不断往下掉。

玄一封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心里也打起鼓来：“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灵力耗尽了，有力竭的危险，不要再动武了。”

夜剿细细把着他的脉象，忽觉有些怪异。一般说的灵力耗尽只是表面上使不出来灵力而已，但在四族的内丹深处，仍然会储存着最根本的灵力。但现在玄一封的情况却像是连那内丹之中的灵力都聚集不起来，不断地溃散消失。这就很危险了。玄一封终究是来自神界，也许在人界，他始终是外族，有自爆而亡的危险。

夜剿想到这里，几乎下了决心，哪怕自己留在神界会面临同样的危险，也要送玄一封飞升回去。

但突然，他又察觉到几缕涓涓细流般的灵力，从玄一封的要穴涌出。这些灵力与纯正的清虚之力完全不同，虽然很微弱，却能感觉到其强劲之势。只是，这些灵力仿佛被禁锢了似的，怎么都充盈不起来，只能委委屈屈地在玄一封的四肢百骸涌动。

夜剿指尖用力，还想更进一步查探，玄一封却蓦地把手抽了回来。

“没事，灵力嘛，慢慢养着就会养回来。”

他说着，暗自调整好气息，若无其事地一抬手，将九天剑归剑入鞘，慢慢往回走去。

“……”

夜剿望着玄一封在大漠风沙中猎猎作响的白色背影，眼中闪过一缕忧虑。

第二日，红日东升，俩人再次启程，穿过这片沙漠，到达了十盘镇。

十盘镇是皇都的卫城，囤积了大量兵力，防守严密。好在玄一封和夜剿有通关文书，没费多大劲儿就进了城。这边住着的多是从军人员及他们的家人，街道熙熙攘攘，酒旗迎风招展，倒也十分热闹。

玄一封从沙漠走来，干渴得厉害，十分想喝一碗雪桃酒。但这是人界，不可能有那种奇酿，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马拴了，和夜剿走进一家酒楼，想要尝一壶人间的酒。

“小二，你们这儿什么酒好喝？”

“来嘞！”店小二颠儿颠儿地跑来，绕口令似的说道，“花雕女儿红竹叶青烧刀子，都是上好的酒，客官想要哪一种？”

玄一封其实对人间的酒一窍不通，只好看了看夜剿，希望他能做个选择。

夜剿面色淡淡的，沉声道：“不要酒了，来两碗茶水。”

“？”玄一封愣了一下，“喝茶？谁要喝茶？”他抬头对店小二道，“就要烧刀子，这酒名听着够爽快！”

“你不能喝酒！”夜剿制止道，“你身体有恙，尚未查出原因，还是谨慎些好。”

玄一封连连摆手，冲他展颜一笑：“放心，我心里有数，没那么容易死。再说了，连酒都喝不了，这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啊！小二，就来一壶烧刀子！”

“好嘞！这就来！”那小二不等夜剿再说话，脚底抹油地溜了。

“……”夜剿面沉如水地坐在那里，似乎拿玄一封无可奈何。半晌，他突然问，“你有彩币吗？”

“……”这下轮到玄一封傻眼了。彩币是人间的货币，玄一封身无长物，这一路走来，在城镇的逗留休憩，都是夜剿付的钱。

难得地，夜剿嘴边隐隐流露出一抹笑意：“既然没钱，那就听我的，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