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银龙劫（2 / 2）

“我……我相信你。”玄一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也想清楚了，如果命运选择了我，与其逃避，不如勇敢接受。”他顿了顿，语气坚定起来，“况且，是人是神又有什么关系？四族生灵应该是平等的，就算你是半人半妖的身份，在我心中，你也只是夜剿。”

他话中有一句潜台词，希望在夜剿心中，他也只是玄一封。

“玄一封，你真是……”夜剿深深地望着他，却欲言又止。

“我是真心话。”怕夜剿不信，玄一封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你。”夜剿终于道，“可惜，我的族人不这么想。那场战役之后，我娘因为私通外族，被关进了死牢。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多么讽刺，多么耻辱，她为了打掉这个胎儿，甚至不惜剖腹自残，但也许是我命大，几次都未能成功。后来，我娘想到了一个更恶毒的报复方式。人族注重亲缘血脉，她就要让我来报这个仇。她生下了我，将仇恨化作名字刻在了我的灵台上，从此，我就叫‘夜剿’，这两个字就像是黥面之刑，是对她的惩罚，更是对我的惩罚，永世不能去除。”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玄一封听来却觉胆战心惊，更有一阵心痛泛滥上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夜剿的胳膊。

“那后来呢？”他轻声问，“你、你……”

“你想问我有没有杀死我爹？”夜剿摇了摇头，“没有。我出生不久，就被水族发现，他们认为我是孽种，对我施行了抽筋扒皮剔骨去灵的刑罚，以为我死后，便将我抛弃在沧澜海。而我娘，则被强行压到跃龙渊，经受了天雷之劫。这是水族的孤注一掷，他们需要龙神的强大力量来抵抗人族，而我娘是水族中灵力最强，最有希望化龙的银蛟，所以他们仍旧选择了她。最后，她成功了，她成了水族的银龙之神，带着熊熊仇恨的火焰，再次扑向人界，直到那一战与我爹同归于尽，灰飞烟灭。”

玄一封没想到夜剿的身世竟如此曲折，光是想象夜剿被抽筋剔骨抛弃在沧澜海边的画面，就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夜剿，你若难过，就说出来。我一直在这儿。”

“其实，我对爹娘都没有什么印象，更没有什么感情，不会难过。”夜剿面朝大海，语无波澜，“而且这些事，都是我生出灵识后，行走四界时慢慢打听到的。那时，‘沧澜道’已经开启了。我无仇可报，也无事可做，便到处游荡，寻找元凌霄的下落。后来有一天，赑屃找到了我。”

玄一封瞳孔猛缩：“找到你？他们还想来抓你？”

“不，他们是来请我帮忙的。”夜剿讥讽地牵了牵嘴角，“‘沧澜道’开启后，四族和平，但妖族内部并不平静，常常发生纷争。水族在和翼族的斗争中，渐渐落了下风，越发式微，赑屃作为水族长老，知道了我的存在，知道我体内有银龙之血和沧澜之力，便三番五次来找我，想让我帮水族出力。”

“你说，我应该答应吗？”夜剿一字一句地问，“我是否应该救那些伤过我的族人？我是否应该既往不咎，以德报怨？我是否应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玄一封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清醒着的拥抱。夜剿被玄一封有力的双臂紧紧地箍着，感受到他那结实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紧贴着自己的心口，充满活力的心跳在他们之间奔腾跳跃，那么滚烫，那么赤诚。夜剿忍不住轻轻垂下头，顺势靠在他的肩头，一秒，只一秒，他听见玄一封在他耳后颤声道：“我错了，夜剿，是我太自以为是。如果你不愿意插手这些事，我们现在就去神界，只要为我师父报了仇，我们就一起离开，再不过问这些纷争。我们可以找个无人之境，每天喝酒、练功，就像在一方洞那样……”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夜剿却笑了，轻轻推开了他。

“玄一封，承诺可不能乱许，万一不能兑现，你不怕我像我娘一样，对你报复？”

玄一封涨红了脸，却坚定道：“不会的，绝不会的。”

海天之间，喷薄而出一片金光，那是无数凤凰在空中展翅。与人神两届依靠日光照明不同，妖界的明光是由凤凰的翅羽发出的，这对妖族来说非常重要，是以妖界各族以翼族为首。

而妖界有七海，水族是妖族最庞大的族群，一直对翼族的打压心怀不满。

这些纷争，不是何时才能彻底结束。

夜剿望着那片金光，摇了摇头。

他跳下礁石，向帐篷走去。

那几个银鱼少年七歪八倒地睡在地上，夜剿探了探他们的灵力，发现玄一封用自己的皇天之力给他们疗了伤，已无大碍。但也许是耗费了太多灵力，玄一封也倒在一边睡着了。

夜剿看了看玄一封，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几个时辰前玄一封的承诺犹在耳边，他却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心话。玄一封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见死不救，若是元凌霄，更不会放任天下大乱，九州再起波澜。

夜剿想，自己既已决定放下，又何不成全他？！

他挥手施出一个结界，将玄一封和这几个少年保护起来，让他们睡得更安慰一点，然后转身走出了帐篷。

他独自向着西海走去。

一步一步，海水上涌，渐渐淹没了他的膝盖，腰身，脖颈……只听哗啦一声，血浪翻滚，大蛟现出庞大真身，向着海底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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